(二)旷野瑶歌迎远客 九峰山上话狼烟
(二○○八年四月十五日)
上午十时许,我们到了门楼下瑶族乡政府,肖书记不在家,乡长盘文胜接待了我们。运气不好,不能进山里面,我们定点的枫树脚、张家、百里源、泥塘、三潭源等村都进不了,去年大冰冻把路都冻跨了,加上连日阴雨,车是进不去了。山东客人说要走路进,那起码得走四个多小时,也就不必要了。我们约到的八十六岁的赵明龙老人两弟兄,本来是住在骥村他儿子家,可是也进了山,回到了他家枫树脚,不大天晴三天都出不来,当然,这样的天气也不敢用摩托车去接,常言道: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餐。如果出了事也不是好耍的,于是只好放弃了,如果山东客人在这里六天之内天放大晴,就有望把他接出来采访。
“能不能上九峰山?”我问乡长。
“九峰山九峰坳还是可上,但再远一点就去不了了。”
“那就上九峰坳。”我说。“那里是这一带的制高点,到了那里,就可把两边山势走向都看得清清楚楚,就叫乡长在那里作个介绍。”
于是,一干人乘车上九峰坳。汽车在泥泞里艰难地向山上爬,山路很窄,时而打滑,如果掉下去可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不过不要焦急,司机的技术特高,有惊无险,蜗牛似的约个把钟头就到了九峰坳。
下得车来,向南望去,只见重峦叠嶂,山山相连,一叠一叠,十分壮观。
“真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山东客人个个称赞道,他们那里是没有这样的明山秀水的,所以惊奇。
这时,太阳又偷偷地跑了出来,光能一蒸,山里起了一拨轻雾,美极了。
“在这里采访是逆光,是不是另选一个地方。”李更生说。
“九峰山顶还在上面,可惜这样的天上不去。”乡长说。
“这里够高的了,不必再上,很好,就不该是逆光。”李更生说。
“那就往前走一走,看看西北方向如何。”
“好。”大家向北走了约二百米一看,这是顺光,比向南看更漂亮了。
“就这里,就这里!”李更生连连说。
“采访点什么?”我问。
“叫乡长说一说当年王老爷子来这里做工作的事,你再说一说这里的战场。”郭明泉过来说。“还要采访一下毛主席。”
“我就不讲了。”县政协副主席毛群联听说要她发言,立即说。
“都得讲讲。”王淑华过来说。
就在那山上,李更生将摄像机架好,把话筒给了郭明泉,要他做采访者。郭明泉也像模像样,把话筒接过对着盘乡长说:“盘乡长,据说在道光年间,新田发生了瑶民起义,为了阻止瑶民起义,王老爷子曾派五个一模一样的穿上官服下来做工作,你能说一说这件事吗?”
“好!”盘乡长说。“当时,赵金龙赵文凤在九峰山这一带活动,赵金龙在江华起义,赵文凤在新田响应,王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后,他就到我们这一带来做工作,到过三潭源,到过枫树脚、到过百里源,是走路进来的,一进来就是十天半个月,很辛苦。王知县还卖掉了自己的田庄来救济我们瑶民,他是一个好官。后来,我们瑶民起义把他杀了,我们对不起王知县。那是出于生存的需要。”
“唐先生,你能把当时赵金龙起义的情况谈谈吗?”郭明泉又把话筒对着我说。
“我们站在这里是九峰坳,还没有到最高峰,不过这里也是一个制高点了。”我说着用手向着山两边指点。“你们大家看,这九峰山将两面隔断,赵金龙赵文凤他们的活动主要在山那边,就是西边一带,这里共有三条大涧漕,一条是在南面,从骥村进,沿着下槎村进三潭源,这是一个古战场,赵文凤就是在这一带起事的。另一条是从骥村肥源向北进,到枫树脚、泥塘、百里源一带,这里是赵金龙部队的主要活动场所。还有一条就是我们今天走的这一条。当时王鼎铭为什么要派六个人呢?因为除此而外,从百里源再往东进就到了金陵镇的千马坪一带,这一带是相连的,可以从金陵进,明天我们就到金陵去,那里也有两条大涧漕,一条是从猫仔十三湾一直进到千马坪,这是一条古官道,是新田通往祁阳的必经之路,赵金龙他们打下新田城后就进了这条官道。还有一条就是向东往天地山进到磨刀岭一带。这里就有五条不同的路线了,还有一条就是从县城向东北行进到大汪再进到东源漕西源漕一带。”
“啊哎!唐主席对新田的地理怎么这样熟悉!”山东客人惊叹地说。
“赵金龙在新田的战场是又宽又艰险,所以,朝廷才派来五省四十万大兵征剿。我们这里现在还流传着这些故事,百里源,说是赵金龙屯兵百里,磨刀岭,说是赵金龙士兵磨刀都磨成了一个岭,衣架岭,说赵金龙士兵晒衣成了一个大岭,千马坪,说赵金龙住地屯了一千匹马等等,这一切,吓得朝廷军队不敢贸然进剿。而王鼎铭却不怕死,他多次进瑶山,还亲自到过赵文凤的住地,劝说赵文凤不要造反,赵文凤也听了王鼎铭的话,决定不造反了。后来,赵金龙在江华起事,而赵金龙的父亲是新田人,是从新田迁涉过江华的,他们赵姓瑶人本就是一家人,包括常宁的赵福才,他们的父辈都是世交,所以,赵文凤就在新田响应,赵福才就在常宁响应,后来,他们结成一股进行造反,声势浩大。这是道光十一年农历十二月之事,赵金龙是十二月二十九宣告起义的,也就把这一天换年号为‘金龙元年’,建立‘大朝国’,自立为‘大朝王’。这时,王鼎铭已经升任为江西潞州府知府,他已经到了长沙前去接任,听说赵金龙起义后,他又返回新田来做瑶民的工作,就发生了殉国的惨案。”
“好。唐先生说得又好又具体,看来,唐先生搜集了不少史料和资料,我们还要继续挖掘王老爷子的史料,把老爷子的形象更丰富起来。”郭明泉说。“毛主席,请你说一说。”
“他们都说得很清楚了,我就不说了。对山东远道来的客人,我表示热烈地欢迎。”
“好吧。我们一起来照个合影。”郭明泉提议说。于是,在九峰坳中,山东的客人跟我们留下瞬间的永恒记忆。参加合影的,除山东八位客人外,还有毛群联、唐远中、周敦森、邓提茂、盘文胜。
县政府办副主任乐照源听说山东客人到了门楼下,骑着摩托车也赶到了乡政府。
不能进山了,我叫盘文胜就近找几个瑶族同胞来座谈座谈,就在圩上,盘文胜找到了原门楼下村老支书盘礼举,他今年六十八岁,听说山东的客人来了十分高兴,圩上现成地就有几个穿民族服装的,听说是山东客人来,就纷纷地拿出家里的民族服装穿上,并各家各户提来茶水,在大门口摆起了龙门阵。
“我能穿上试试吗?”崔秀岩主席看见那民族服装十分漂亮,于是上前说。
“可以可以。”那些瑶民大笑着说,接着,崔主席就恭恭敬敬地坐着,让瑶族妇女帮她穿上服装。扎帕子,戴头饰。
“不像不像。”山东客人见状,大笑着说。
“不,还没有穿戴好。”瑶民说。“拿银饰来。”又拿出了瑶族的各种装饰品,都是银子打造的,有头饰、佩玲等。
“哈哈!越来越像了。”我们大家边笑边说,活脱脱一个瑶家姑娘。
是的,本来崔主席的年纪是大了一点,不过,崔主席的身材比较好,面目也很俊秀,给瑶家服饰这一装扮,起码年轻了二十岁。
“我就来扮个大后生。”看见崔主席的扮相,李其鏖也来了兴头,大叫着说。
“好!好!”瑶民连声称好,有两个姑娘妇女就跟李主任装扮了起来,果然不错,他扮起来也很像,难怪说人靠衣装马靠鞍,瑶族的服饰就是有特色!
“哈哈哈哈,不看不像,越看越像!”大家在调笑声中合了影,我也拍了几十张这珍贵的照片。
“今天我们很高兴,迎来了山东枣庄王鼎铭家乡后代和客人到我们这大瑶山里做客,我们没有什么招待远方的客人,我们只表示敬意。再一次感谢对我们瑶山的光临。”在采访时,村老支书盘礼举说。
几个妇女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瑶歌,别说山东客人听不懂,就是我们也不知所云。只感觉到那声音十分悠扬流畅,有一股大山里特有的风情风韵,一股好客的原始古朴的真挚感情毫不保留地写在脸上,她们轮流着唱,李更生将她们一一地留在了他的摄像机里。
“她们唱的是什么意思?”我代表着山东客人问。
“我也无法翻译。”盘文胜说。“我只晓得她们唱的是《迎客歌》,大概意思是欢迎远方的客人到我们瑶山来做客。”
“那就问问盘支书。”我说着就叫盘支书来翻译,盘礼举也讲不出个道道,于是他们一起唱一句解释一句,大体轮廓就出来了,《迎客歌》的大体意思是:
解放后,解放好,太阳普照。
大众过上好日子,天下人民好过日。
要好还是客人地方好,文化娱乐不如你们好。
你们繁华些,我们很向往。
在瑶胞盘礼举的家,客人们颇有兴趣地参观了瑶家的习俗。
“这就是瑶山腊肉?”盘礼举的灶壁上挂着一串串的腊肉,山东客人问。
“是的,这是过年时的腊肉了,现在很少了,早一个月,家家都有许多。”
“真香真好吃。”山东客人说。“今天午餐时我们就吃了不少,真有特色,我们山东可没有这东西。”
“今天上午我们吃的那山野菜蕨,就是当年王老爷子进瑶山时吃的菜。”我说。“那也是天然的无污染食品,还有竹笋、天鹅菌、苦菜公等等,这山里到处是宝。”
接着,他们又看了那些酿酒的设备、农事设备等,件件新鲜,事事离奇,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使他们时时兴奋不已。
坐下来喝茶时,山东客人要盘乡长讲几句话,盘乡长说:“首先感谢山东枣庄远方的客人来我乡指导工作,我们瑶胞表示热烈的欢迎。王知县在我县为官,对我们瑶民的关心支持,前辈人都非常了解。对我们的长辈起义,他们是出于当时生存的需要,对王知县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对当时的清朝政府的。我们瑶民,感到很对不起王知县,对王知县,我们瑶民表示十分的敬意。”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就要驱车走了,盘礼举跑过来对我说。“叫山东客人等一下,姑娘们说还要唱瑶歌送他们呢!”
听说还要唱瑶歌相送,客人们又来了兴趣,纷纷又下车来到瑶民家道别。
“哩呀哩格呀咿唉……”这时,从房间旷野飘来了嘹亮韵长的歌声。
“这下就像了。”我一听后说。“那种原始的野味出来了。”
“刚才那个不是原始野味?”山东客人听我这一说,感到很是疑惑,于是问。
“刚才她们没有放开唱,所以没有那种山野空旷豪放的韵味,你们听,现在就有那种味道了。”
“对,我听出来了。”崔主席首先附和着说。“很有野味,很有韵味,这是原始的,快把它录下来,她们唱的是什么意思?”
“他们唱的是《留客歌》。”我说。大意是:
留客在先来唱歌,好茶好水待客人。
客人来了就热闹,客人走了就冷清。
急水滩头水流急,把客留到急水头。
就这样,她们唱了一程送一程,送了一程又唱一程,直到我们的车远远地离去,消逝在茫茫的崇山峻岭之中。那歌声仍然在旷谷中,在蓝天里,在我们的耳际萦绕,经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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