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劳山跟厚老四分别是首善镇两个村的村民。 文劳山在镇北面的“容的力市场”杀狗卖,两公婆半夜就起床杀狗,好早就到市场去了,搞到哪时才回。杀狗的总是一身的狗气,认不得的人都晓得他跟狗老实大过不去,更别说人家养的狗了,看见他,不,闻到他的气味就晓得是血债累累的仇家来了,便群起而吠之。不晓得外人搞不搞得清楚,其实卖狗肉的自己也舍不得搞点好的来吃,往往是卖剩的才轮到自己搞起来吃点。村支书随时会到也讲:劳山,哪狗莫非是闹死的,自己就吃不得? 厚老四近几年一直在东莞打工,婆娘也在那里进厂,小娃子带到那里读书。车票难买,回来太花钱,又耽误做事抓钱,所以只有过年了才和婆娘崽女一起回来跟两边老的、兄弟姐妹团聚一盘。这不,大年将至,一家大的一起回来了。
跟文劳三一样,申小崽的摊子也在“容的力市场”里头,并且两人的摊子还相隔得不那么远,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走几步也就喊得到。 这申小崽当兵回来后,搞来搞去搞了几多门事情,算磨豆腐的时间最长,他说这个事钱还是搞得到,但随着年岁的增加,身体大不如以前,半夜起早头是愈发起不来了,一身骨头都痛。 染上这病也是当兵惹的祸,过去没有出门的机会,当兵是不多的机会之一,都说是出去耍几年。不料,申小崽这出门耍得有点窝囊,新兵分连队后就到了远离大陆的南海一岛上。 三年下来,除了本岛和大陆定期送给养的战士外,只能偶尔见到的就是远海捕鱼船上的渔民了,撇开上岛前和下岛后的时段,在岛上欠点三年时间里,甚至连女人都没见过,难怪女文艺战士下部队、尤其是到岛上部队演出时会那么受欢迎。不需要有美妙的歌喉,不需要有那么高的演唱水平,只要是个女人给战士们一饱眼福就行了。 南海台风多,避风都在石洞或者低矮的水泥平房里,平时湿气也重,几年下来,染上了风湿病。年轻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年纪一大,名堂也跟着来了,所以跟水、早起相联系的磨豆腐这职业是搞不下去了。歇业后那年把,为了这风湿病,进了好几家有名气的医院,找了好多的偏方。以后决定下来贩小菜卖,男家出去贩菜,女人家就一天在摊子高头守一天,走不开,就是哪里出了礼性也不想扯开去吃那个饭。
初边,文劳山、厚老四相约到申小崽家去拜年,他们是连襟。因为大家的事情都走不开或者聚不扰,一年到头也就是过年了初边那餐饭在一起吃。所以拜年这餐饭,其实更主要的意义还在于聚在一起交流交流。 厚老四在席上讲了个新鲜事情,他刚回来,村里总没得什么招呼打得的支部书记,竟然说要发展他为党员,喊他写个申请书,搞餐把就是了,其它的事都不要管。搞得他是将信将疑,一头雾水。文劳山不禁非常诧异,怎么你说的情况和我的情况也是一样?不同的是支书跟我是经常打到招呼的。我觉得他讲要搞餐把就搞餐把,这年头只要有时间搞餐把算不了什么,文劳山也表示搞餐把也要得。但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是,这申请书不晓得哪么写,又不好找哪个人来帮忙。为难间,申小崽大包大揽的表示这忙就我来帮了!你们入了党,算不到我还能沾得点光到。怪了,这申小崽又不是党员,也就是那么点戛子墨水,难道入党申请书又写得惯熟了? “不是,我去给你们喊个人写起就是了。”申小崽找到在县某人民团体拿薪的盘丐,说明意思,请帮个忙。
这盘丐与申小崽是少年玩伴,都因为家里穷,小学没毕业就没书读了,在河里筛河沙卖。那年下春申小崽去报名当兵,体检时还是借了盘丐的一条裤子去的。不是盘丐的那条裤子没烂,倒反疤还补得多几个,只过申小崽的裤子是一条黑色的裤子在实在找不到同色或者近似色布料的情况下,不得已补了一块从他老娘陪嫁的、又经过上面的姐姐、哥哥穿过、自己再穿过、补疤踏补疤,实在不成样子了,妹妹就是打死也不肯再穿了的花棉衣上撕下一块带白补疤的布补了个很大的疤,穿这条裤子出门也太掉价了。 这盘丐五官有点缺点,一般没影响,当兵肯定过不了体检关,也就没报名体检丢人现眼。也还算有点造化,过年以后,一位家乡的老叔把他带到了三线铁路工地,脱下烂衣裤、穿上工作服的他在工作时毫不保留的挥洒着青春和汗水,怎么说比在家生产也要轻松得多,工余时间如饥似渴的捞住任何有文字的东西学习,弥补没有读到书造成的文化亏欠。在当时那个年代,读书无用、知识越多越反动甚嚣尘上,小学没毕业的他,只因爱看点书也被村第一夫人斥之为“臭知识分子”,那年月,除了放之四海皆准的马、恩、列、斯主义和与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毛的光辉思想以及那些闪着金光的著作、红宝书还有八亿人民八个戏以外,就是那些空头八脑的政治文章了,很难获得其他的学习材料---即便书店里有,也没钱去买。他从学文化的角度去读那些政治教材,去充当排里的读报员、学习记录员,还不失时宜的为大字报专栏写点大批判的文章,为文化更少的同事书写家信---习文而已。而每天坚持写日记,把真实的想法、眼见的事情记录下来,则不仅仅是习文而已。做事蛮舍死、学习很认真的他很快在连里有了影响,相关部门来推荐工农兵学员,他成了全处唯一的对象,狗戴帽子,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国家干部。 申小崽来找,这忙说什么也不能不帮呀,可是,这盘丐虽说搞了这么些年,竟也没有混张党票,有了解的人说他是一个不把自己混同于普通党员的老百姓,有人在会上拿他不入党作为罪状来批判也没逼得出一份入党申请书来却是不争的事实。但自己不写入党申请书不意味着也不能为他人写,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啊。现在入党不必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没有牺牲利益的事,多搞几餐饭吃、起乌得点油水,看群众不消大抬起眼皮,拿条毛巾或者提个水壶从路上经过,要是有人问到哪里去了,就说开党员大会去了,好大的味道啊。这般好事,怎能不为呢?凭着自己的理解,利用机关现有条件在电脑上劈啦几下就好了,再喊同事当中的党员看过,给予斧正斧正,好,行了!哦,没忘记,是两个人的哦,别搞成一个人的名字了,各印二份吧,防到支书不当回事弄丢了,手里头也还有备用的。帮这么个忙,小菜一碟而已。
好长时间过后提起这事,问了一下结果是:厚老四没来得及搞餐把就去了东莞,那事就算打了句号,待来年吧,如果支书再提起,那份备用的申请书改个日期就是了。文劳山交过申请书后,约到一天留了一腿好狗肉,搞了些别的菜,两公婆牺牲了一个下午的生意,象样的搞了一餐(谁说入党没有牺牲个人利益的事?)。当年七一上午,耽误了半天的工夫,到镇里宣誓去了。 那天,除了在镇里吃的外,还发了张有四个老同志头像的人民币,当然,还有个铝合金的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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