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福才迷玄寻根底 正清揭榜上虎山
青龙白虎展雄才,惊动朝野究可哀。 官府千兵征勇士,民间万户起歌台。 山乎水与参难透,神也仙耶化不来。 引出英豪齐奋起,湘南遍地杜鹃开。
且说常宁县有个白水镇,白水镇是山边的一个小镇,向南行四五里就是大瑶山,这大山里有一个地方,名字叫做浑水湾。名字叫做浑水湾,可是水却十分清冽,一弯山溪水从山上直泻而下,在这里形成一个大潭,然后,再旋转而出深山,形成一个天然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卷起雪白的浪花,向着下游流去,所以,人们称之为白水,白水镇也就由此而得名。山畔的一个高坡上,住着一户人家,姓赵,名叫赵福才,一张瘦长的脸蛋与那修长的身躯正好相配,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显得精明强干,他年纪不大,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可是,他却是一个成名的“道师”。 道师,是一种特种行业,瑶家人历来尊称为神的使者,在瑶家的传说之中,就是懂得法术之人,是沟通人与神、地与天的神人。在瑶家,各种喜庆节日,如还盘王愿、庙会、婚丧嫁娶、起屋造墙,各类红白喜事,都要请道师作法,因此,道师在瑶家人的心目中,地位特别高。总之,瑶家人不论是家里还是村寨里,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只要是不可解之事,就都得请道师来作法,只要有道师在,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请神问鬼,占卜打卦,十八代祖宗、十八殿阎罗、十八路神仙,等等,尽在道师的包罗之中。 “爹,你看,西方灵光闪闪,那里好像出了什么玄机。” 一日晚饭后,赵福才与他爹赵云锋正在家门口纳凉,突见西方一道红光划天而过,随即一道紫光环绕其中,一颗流星划天而降,天上一颗小星突放光芒,于是,赵福才对他爹说。 “依你看,这是什么征兆?”赵云锋拈着胡须说。 “我看,那地方正处在群山环抱之中,流星损,小星亮,可能要出什么将相之才,红光紫彩,一定有什么奇遇。”赵福才说。 “如此看来,你还太嫩,你的玄机还没有参透,还必须假以时日。”赵云锋说。 “爹,‘大玄空,万事通,明一理,傲苍穹’。我的眼力,也就在于此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更深的奥秘吗?”赵福才见他爹说没有参透玄机,于是问。 “我们做道师的,必须要参透玄理神机,天文地理,才能驭天地,驾鬼神,课往占来。你自衬你有几分把所握?就拿你刚才的话来说,你结合了我刚才讲的这些吗?这玄理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所能达到的,你还必须继续下苦功参禅。”赵云锋郑重其事地说。 “谨听父亲教诲。然而,这其中又隐含有什么高深的玄机呢?”赵福才被他父亲说得莫名其妙,于是问。 “这里面高深得很,你刚才只是看到了表面的东西,只不过是南面出现的一片灵光而已。但是,要参明其理,还必须融合地理、山川、四时、天干、地支、属相等等情况再作定论。”赵云锋说。 “我们又没有到那个地方去,怎么能参禅其山川与地理呢?”赵福才说。 “这就是考验我们道行的时候,这就能考验出我们道行之深浅,要去深究,就必须潜移默化,意念神怡。”赵云峰说。 “父亲说得有理,然而,父亲大人说一说,要怎样才能意念神怡呢?”赵福才问。 “你双目紧闭,按照我平时教你的参禅法试一试。”赵云峰说。 “是!”赵福才答道。说完,就按照他们参禅的动作姿势打坐,然后就默念神祗。只见脑子里一片混乱,灵光乱闪,一会儿又是鬼怪迭出,东摇西荡,一会儿又是香风四起,好像是神仙打仗一样,毫无头绪。 “怎么样?看到什么了吗?”过了好一会,赵云峰问。 “我还是参不透。爹,我的意念中乱糟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刚才是一种什么现象?你就跟我说说吧!”赵福才说。 “刚才的景象,离我们这里大概是两三百里,那里群山连绵,涧壑纵横,这是地理,这一点必须要看清;而这灵光紫气隐于深山之中,而又冲出深山,直逼天空,这是山川,这一定与我们瑶家人有关系;流星,也就是意味着有将星殒落,这是天时;小星突现光明,这就意味着我们瑶家在近年内一定会出大人物;那一道红光划天而起,好像是朱雀腾空,这是时代有变迁,意味着时代将会出现大动荡;至于那道紫光,好像是一条青龙盘空,里面的玄机,我也参不透。”赵云锋细细地讲解说。 赵云锋的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里面含有无限玄机。原来,赵云锋的父亲就是道师,他们家从事道师职业已经有几代了。他们的祖辈是从新田枫木源里的草蚂弹琴迁过来的,“草蚂弹琴”是瑶族赵氏的发源地,这一点,在《古洞风云录》里已经有了详细的描述,在这里就不缀述了。赵氏在这里发源后,又四散到广东、广西、贵州等地,形成了“南岭无山不有瑶”的格局,而赵云峰就是一个分支,而且他们是道师一族的分支,所以,他们就是赵氏分流中的一支。 赵福才从小就跟着父亲参禅道理,经过十多年的磨练,什么天文、地理、玄空、宇宙、奇遁、八卦,他样样精通,道道在行,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了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道师。当然,在他父亲面前,他只有受教之份,师傅总得留一手,这一点,自古皆然,就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不到闭气那一刻,那真传是不能传的。 “连爹都参不透,可见其玄机之深。”赵福才说。“爹,我想,明天我们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爹就不去了,你去看一看吧。你现在还年轻,我正想让你出去多多磨练磨练,增加一点实践经验。不过,你要记住,这里面一定有大玄机,凡事要看准后再说,切可不能信口开河,事关重大!”赵云锋十分严肃地说。“还有,你看了后马上回来,到那时我们再来一起参禅。” “爹,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你能跟我透露一点点吗?” “此乃关系重大,我们瑶家恐怕要出大人物,而且不是一般的大人物,还是等你回来再说。”赵云锋还是没有说出来。 “谢谢爹,我一定会把其中的玄机参透,回来好好向爹交待。” “唉!这不是向爹交待的问题,这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你好自为之吧!”赵云锋叹了口气说。“不过,这一去可能十分凶险,现在,官府对山里瑶人控制很严,大肆驱赶瑶人,强占山林,到处都是怨声载道,饥荒遍地。明天,就叫顺仔和眯眯陪你去。” 顺仔和眯眯是他们的徒弟,也是苦难之人,无父无母,是赵云锋收养长大的。 第二天,赵福才身背一个包袱,腰挂一把宝剑,在两个徒弟的陪同下,走上了向西爬涉之路。 他们一路餐风露宿,一路上随处可见饿死之人。 “师兄,你看,这样饿莩遍地,民不聊生,这个世道到底会怎么样?”眯眯看到这些惨状,对赵福才说。 “依我看,这一定是一个不好的征兆,我爹为什么没有爽快地说出来呢?这就是更大的玄机。”赵福才说。 “你们那些玄机,我们不太懂,太深奥了。”顺仔说。 “师傅教的时候就不用心学,总是想逃学,现在才来说什么深奥不深奥。”赵福才指责地说。 “你是他亲生儿子,当然是真传,我们算什么?师傅骂人,你叫我们怎么学?”顺仔不满地说。 “好,你讲师傅的怪话,我明天告诉师傅,就够你受的了。”眯眯插话说。 “不要讲这些鬼话了,以后,只要你们好好学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道师的。”赵福才鼓励地说。 “我们只要学到师兄的一半就谢天谢地了。”顺仔说。 “不要灰心,一定会学到的。”赵福才鼓励说。 江华县城。 聚山宝。这是城东一家较大的客栈,里面并不十分豪华,但却也干干净净,热热闹闹。 “客官请!”赵福才一行一进店,小二就吆喝道。 “话说这青蛟还没有制服,那里又天降一只吊眼金睛大白虎!” 这是一个说书老先生在客栈里说书,正在说着那青龙白虎的故事,一干人围在那儿听得津津有味。赵福才选了一张靠近窗边的桌位坐下,这里临街,既能听书,又能看到街上行人来往。 “请问客官,要点什么?”小二将桌子又抹了一遍,一边倒茶一边问道。 “一个红烧肉,一个黄焖鸡,一个清蒸鱼,外加小菜一碟。再上一壶老白干。”赵福才点了酒菜。 “那大白虎凶猛无比,官军多次派人围剿,都奈它不何。后来,县太爷亲自带队,率领一千多名官兵前去打虎剿龙,没有想到,那些官兵全不济事,原来他们看见大龙山上有一个天仙般的瑶妹,他们就去抢人去了,龙虎没剿灭,县太爷的一只耳朵被白虎咬去,差点丧了命。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再说一回,再说一回。”人们正听得津津有味,说书先生嘎然而止,于是纷纷嚷道。 “下回书目是:知县谋抢瑶家女,白虎勇斗众官兵。明日同一时候,待在下慢慢道来。”看来说书先生不愿再说下去了,把书目说出来,旨在吊吊听众的胃口。 “来咧!一个红烧肉,一个焖鸡,一个清蒸鱼,外加小菜一碟。再上一壶老白干。”小二吆喝着上了酒菜。 “小二!” “客官有何吩咐?”赵福才话还没有说完,小二就接过来说道。 “刚才说的是一回什么书?怎么那样吸引人?”赵福才问道。 “客官是外面来的吧!客官有所不知,近来,东南方的深山中出现了一件大怪事,一条青龙,一只白虎,闹得全县都不安宁。”小二说。 “有这等怪事?我正要去寻访那青龙白虎。”赵福才说。 “客官不要说笑话了,县太爷派了上千名官兵都奈它们不何,人家躲还躲不及,你们反倒去寻它?”小二惊疑地说。 “这位是我们的道师爷,你知道吗?”顺仔口快,见小二不相信,接口就说。 “哦!失敬失敬!道师何许人氏?”小二问。 “那不是赵福才赵道师吗?”小二话还没有说完,这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进来叫道。 “赵正清!”听见叫声,赵福才转过脸来大叫道。“你来得正好,来,干一杯,我正要找你。” “你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有何贵干?”赵正清坐下来问道。“大伯他还好吗?” 原来这小子叫赵正清,他们两家是世交,都是从新田草蚂弹琴迁出来的赵氏子孙,赵正清也是二十出头,生得浓眉大眼,腰圆膀阔,英姿勃勃,真真是一员虎将! “好,他老人家还好。前不久,他老人家跟我同观天象,见这一带出现异常,所以叫我来察探察探。” “哦,这就对了,我们这南山里出了一件大怪事,青龙白虎同时出现,我记得,你们道师有句行话,叫做‘左青龙,右白虎’,不知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正清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我们先去看一看,以后慢慢再说。叔父大人还好吗?” “好是好,只不过,近年来,官家任意增加赋税,在城里做点生意都做不下了,生活勉勉强强过得去。”赵正清说。“现在到我家去看看吧!” “我们还是吃了这餐饭,先住下来再说,等一下再去拜访叔父大人。”赵福才说。 “这样也好!来,那就我借老兄的酒先陪老兄四杯!”说着赵正清端起酒杯陪了赵福才四杯酒。 “好兄弟,我们都是一脉之承,有什么事,大家一定要相互照顾。共谋发展。”四杯酒下肚,赵福才说。 “说哪里话,你是道师爷,今后,还要仗你多多提携提携。”赵正清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兄弟间一定要生死与共,共谋发展。”赵福才说。 “好,好兄弟,有你这一句话就够了。”接着赵正清叫道:“小二,来一套上等房间。”说着拿出一绽银子放在桌子上。 “怎么能要你出钱,我自己来。”赵福才说。 “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就算我请你的客!”赵正清豪爽地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二将他们带进了一个房间,虽说不是很豪华,但也还过得去,三人住一间房还够宽敞的,出门在外,能住上如此房间,也还算是走运了。 “这是客栈最好的房间了,客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就是了。”小二说。 “我们也没有什么吩咐了。”赵福才说。“我们要去访友,你跟我们准备点热水,晚上回来好用。” 赵正清家住城北,开了一个小杂货店,所以说生活还算过得去。他们出得客栈,就往城北走去,一下就到了赵正清的家。 “世叔,你好。”赵福才一进屋就说。 “好,是福才贤侄吗?你爹可好?”赵正清的父亲说。 “很好,我代表父亲谢过世叔了。”赵福才很有礼貌地答道。 “正清,去叫你娘弄一壶好酒来,我要陪世侄喝几杯。” “是,爹!”赵正清说着就去准备晚餐了。 “世叔,我们刚才喝了几杯了,不能再喝了。”赵福才推辞说。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到了我家来,就是客,我总得尽点地主之谊。”赵父说。 “世叔,听说你们这里出了大事,到处人心惶惶,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赵福才问。 “这件事说来也怪,真是千百年未有的大怪事,那青龙白虎日日现身,天天伤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你能把详细情况说给我听听吗?” “好吧!” 于是,赵父就把青龙如何出没,如何现身,白虎如何伤人,猎户如何围歼,官兵如何围剿等等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照这样说来,这个大龙山一定很有灵性,我明天就要去看一看,去破解破解这个谜。赵福才说。 “世侄,不是我说你,这可不是好耍的事,这简直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在开玩笑,这值得吗?”赵父说道。 “我爹就是叫我来办这件事的,我当然一定得到现场才知道怎么办,我又怎能临阵脱逃而不去呢?!”赵福才说。 “我说是说你不赢,可是,我劝还是要劝。”赵父无可奈何地说。 “世叔的好意我领了。” 这时,只见街上人群熙攘,闹个不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赵正清揭榜了,赵正清揭榜了!”外面的人直向赵家纷纷闹闹地说。 “揭什么榜?”赵父来到门口问。 “县太爷要招幕斩龙缚虎之人,赏银一万两,你家公子赵正清揭了榜,现在正往县衙去呢!” 听到这里,赵父一时傻了眼,差点晕倒在了地上。 “这个孽子!这个孽子!”赵父一连声地说。 赵福才立即上前将赵父扶往说:“世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刚才叫他去买点菜,弄壶酒,没想到,这孽子却去揭什么鬼榜!要去杀龙杀虎。唉!这一世就完了!”赵父说。 “世叔,不要悲观,现在还没有开始。”赵福才说。 “没有开始?那榜是随便可以揭的吗?” “他要揭,一定有他的道理,等他回来时,我们一问不就清楚了?”赵福才宽慰地说。 “你别宽慰我了,他那半斤八两我还不清楚?去了就是送死。” “那也不一定,我今天看到他时,见他眉宇间有一股杀气,料想他会闯祸,不想这样快。”赵福才想起刚见面时的情景。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赵父说。 “我还没有来得急说,他就出去了。”赵福才说。“不过,从他的眼神来说,好像是春风得意,有大发之相,所以,我料无大碍。” “那么,你是说他死不了,而且还能杀死那龙和虎了?”赵父惊疑地说。 “龙和虎他肯定杀不了。”赵福才说。 “杀不了,县太爷就会治他的罪,同样逃脱不了厄运。” “所以我说,小难一定有点,但无大碍!” “快,我们到县衙去看看!”赵父焦急地说。 于是一行人向县衙走去。 原来赵正清遵照父亲的指示上街去买菜,走到菜场时,只听人们议论纷纷。 “县太爷下大本钱招人才了。” “还有赏银一万两呢!” “什么赏银一万两?”赵正清挤过来问。 “你不会去看吗?”人们爱答不答地说。 赵正清一用力就挤了上去,只见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道: 近因南面大龙山中出现青龙白虎,日夜伤人,怎奈龙虎凶狠,官兵多次围剿,都是无功而返。今特召幕能人志士,为民除害,能灭龙者,赏银五千,能缚虎者,赏银五千。 此布 江华县令:林先梁 道光年某月某日 “这倒是一笔大买卖,做成了,用这钱可以讨两三个老婆了,而且这一世就不愁没有钱用了。何况老兄赵福才是一位道师,他会作法,到时,叫他一作法,那青龙白虎一定会手到擒来。”赵正清想了一想,沉浸在了美梦之中,他一把就将告示扯了下来。 “有人揭榜了,有人揭榜了!”人群下子又涌动了起来。几个官兵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壮士有请!” 二人本来是约好在赵正清家里去好好叙谈叙谈的,没有想到,半夜里出了个午时,赵正清自己节外生枝,去揭什么鬼榜,无端地弄出了一场官司来。 真是: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终因强出头。是福是祸天知道,如果不知一世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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