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府台仗势巧翻案 和尚偷人明露风
兰陵美酒郁金香,酒自薰薰人自僵。
秀水明山迷醉眼,四书五经笑中央。
口含西岭千秋雪,手扫东瀛万里霜。
料得醒时方大悔,不该贪恋误春光。
且说四大才子在乐昕魁家作赋吟诗,行令喝酒,不觉日渐西斜。
“我、我、我喝得差不多了。”唐问天说。“不、不、喝了!”
“兰陵美酒夜光杯。”谢坤说。“难得今天高兴,再喝几杯!”
“扯卵谈!”唐问天说。“要就是‘兰陵美酒郁金香!’要么就是‘葡萄美酒夜光杯’,二句诗怎能混在一起?!”
“这是创意,不一定要沿袭!”谢坤说。
“好,创意,创得好,罚一杯酒!”
“我们两人干!”谢坤说。
“不喝了,不喝了,大家都不喝了!”黄富宁说。
就这样散了场,各回各家。
唐问天回到家里蒙头便睡。
“你怎么又喝这样多酒!”妻子嗔怪地说。
“我要睡觉,不要吵!”唐问天说。
“爹!我们还在等你吃晚饭呢!”儿子说。
“你们吃,你们吃!”就再也不说话了。
“嘭!嘭!嘭!”第二天天刚亮,来了四位官差敲门,说是唐问天犯了命案,不管三八二十三,将唐问天锁住就往衙门里拖。
“大胆唐问天!”县太爷将惊堂木一砸。“你为何杀人,从实招来!”
“冤枉!县太爷!”
“什么,我冤枉?!”县太爷名叫黄寅魁,是一个典型的糊涂官,赵金旺卖柴一案就是他审的。
“不是,我是说我冤枉!”
“嗯,好在我们都是唐家人,我不跟你计较!”唐县令说。“我且问你,你昨天去哪里了?”
“我去潭田乐昕魁家踏春去了。”
“什么时候回的?”
“大约是日西斜的时候,我喝醉了,记不清了!”
“这就更对了,作案的时间,地点都对了!”县太爷说。“我判断得绝对没错,这就是杀人凶手!”县太爷想,于是又问道:“那么,你为什么杀人?”
“我没杀人。”唐问天说。“是什么人死了,说是我杀死的?”
“告诉你吧!”县太爷说。“你们西门的匡寡妇昨天下午在虎头岭下被人杀了!”
“她被人杀了与我何干?!”
“我怀疑是你杀的!”
“你有什么证据?”
“你要证据吗?我先不说。我只问你,你昨天下午快吃晚饭时,是不是从虎头岭下过的?”
“是又怎样?”
“不怎样,我就是要证实。”
“是的!”
“你承认就好,你昨天喝醉了,下午回时从虎头岭下过,正好你们西门的匡寡妇也走那里过,你们相遇了,于是,你就想强奸匡寡妇,匡寡妇不从,你就将她杀了!”
“大人,冤枉,我既然喝醉了,怎么能去强奸她?”
“就是因为你喝醉了才去强奸。不然,你也不会去强奸,我晓得,你们读书人是要面子的,绝对不会强奸寡妇!不过,喝醉了就另当别论了!你说我聪不聪明?判不判得对?!”
“冤枉!”
“还说冤枉?我也是看你是我们唐家人,才没有用刑,你倒不知感恩,还说冤枉!”
“大人,你这只是判断,没有真凭实据!”
“你认识这把扇吗?”县太爷将折扇打开对唐问天说。
“这扇是我的。”
“这就对了。
摩上朝阳咏晓日,紫光崖壁向天叱。
群峰拱峙化烟屏,满洞飘浮排古律。
声韵何愁旷野空,云龙欲向苍穹逸。
桃花流水点清溪,画个猫王开大吉。
“诗写得好,是一个才子,可惜不走正道,这个大吉没有开好!告诉你,这把折扇是在匡寡妇身边捡到的,这就是铁的证据!”
“这把扇就可以证明人是我杀的?”
“当然!不是你杀的,为何这扇会到杀人现场?”
“是我不小心掉的!”
“是不小心掉的,也不可能就掉在匡寡妇的身边。再说,你们读书人故作斯文,视扇如命,为何能轻易就掉了?分明是杀了人后,慌忙逃走,才留下了这一有力的证据!这狐狸尾巴一下就被老爷我逮住了,老爷我如此英明,你服也不服!”
“冤枉!”
“现在,证据都齐全了,还说冤枉?!”
“证据不全,那杀人的刀呢!?”
“对,我正要你交出那杀人的刀来!”
“我没杀人,哪来的刀?!”
“我看,你也是个刁民,我这样看你的面子,你就是不买帐,众衙役,跟我打四十大板!”
“威武!”众衙役喊一声堂威,拖着唐问天就打。
“太爷!他不招!”
“用夹棍!”
“太爷,他还是不招!”
“再夹!”
“太爷,他昏过去了。”
“用冷水拍醒,继续夹,直到他招为止!”
“太爷,我招,我招!”唐问天终于熬不过刑,他招了供,画了押,县太爷把他打入了死牢。
“嗯!这个案子是有点蹊跷!”王鼎铭听后说道。“后来呢?!”
“我看,这个案子不能再审了!”上差大人道。“这样未完未了,我可交差不下!”
“谁要你交差来着。”王鼎铭说。“继续审!”
“太爷,搞得不好会掉乌纱的!”师爷说。“上头可不能得罪,我看回来再审也不迟!”
“你看呢?我的书生!”王鼎铭对田正说。
“我有什么意见,我是大人同意才来陪审的,我没意见。”
“你是说我审没意见,还是说不审没意见?”
“都没意见!”
“我说年轻人,读书做官就是为民请命,眼见得这可能是一件错案、冤案,我不弄清怎能心安理得?还得审!”
“好!我支持!”田正说。“我就喜欢这样的官!”
“那妇人,你继续说吧!”
丈夫唐问天被打入死牢后,我也曾去找过县太爷,县太爷说他也同情,一笔写不出两个唐字来,不过,人命关天,他也没有办法。
一天,我去探监,狱卒要银钱,没法,我只好把吃饭的钱都给了他们。见到丈夫后,他一直说冤枉,我也相信丈夫,他本是一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我也曾去问过他们四大才子,按时间来说,虽是巧合,但他们一起回,在虎头岭才分手的,没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再加上他那醉醺醺的样子,一身软绵绵了,就是给个鸡给他也杀不死,何况是人呢?所以,我对丈夫说,一定要救他出来。
我们的谈话被狱卒听见了,他十分同情我们,过来说:既然你们同县太爷是同宗,我看,这个问题好解决。我们问:怎样解决?他说只要一百两银子就够了,并答应三天之内就放人!
只要点银子就能解决问题,我很高兴,答应马上回去凑银子。
可是一回来,心里就又犯愁了。家里就是一两银子也拿不出,何况是百两呢!这样多银子,就是借也无处借。没有办法,后来,在别人的引导下,将自己的一双儿女卖了,凑足一百两银子交给了狱卒,等着放人。
等了一天,不见放人,第二天,我又去县衙追问此事。可是没有料到,县衙告诉我,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收我银子的那个狱卒昨天就不辞而别,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真是晴天一个霹雳!把我打晕了!
我知道被骗了,可是,一双儿女已经卖掉了,丈夫又打入了死牢,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
于是,我就想,只有一死,才能解脱这苦难的一生。我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跑到了观音山上,往后山的观音崖一跳,了此残生。
“阿弥陀佛,施主终于醒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醒过来时,却是躺在一张床上,我眼睛一看,一个慈祥的和尚面孔映入了我的眼帘,他就是云峰寺的和尚慧德法师,大家都见过的,因为他做了不少法事。
“我怎么会到这里?!”
“施主不要动,你身子太弱!”慧德说。“蝼蚁尚且偷生,施主有什么想不通的事,就值得自尽吗?全靠我从后山经过,才将你救起,否则,我又得跟你做法事,超度你的亡灵了!”
“谢谢法师相救之恩,来日定当报答!”
“那就待来日吧!”慧德说。“现在你身子太弱,需要好好地休养,我这就跟你熬药去!”
上天保佑,我只摔伤了皮肤,于身体无甚大碍,睡了几天,只不过是连日来身心受的打击太大,在慧德法师的照料下,我的身子很快就恢复了,能够下地走路,我说我要走了。
“你身子还没好完,不能走!”慧德法师说。
“我要救我丈夫!”我说,接着,我就把我丈夫的事告诉了慧德法师。
“这世道就是黑暗!”慧德法师听后,十分同情我,恨恨地说。“是这样,那你更应该养好伤才走!”
在慧德法师的盛情下,我只得又住了下来。
“慧德法师,我今天一定得走了。”今天早上,慧德法师端来一碗药,叫我吃,我就对法师说。
“你就走了?那怎么行?!”慧德法师好像不舍得我走。
“我迟早总是要走的。”我说。“法师的大恩大德我永远铭记在心,容日后再报!”
“施主真的好了?”
“好了!”
“这样快?我救了那样多人,像你这样好得快的还是第一个!让我摸摸看。”说着,慧德法师就过了来。
他救了我的命,又是来看病,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让他过来了。他先是摸了摸我的手,然后就向身子摸来。
“大师,你这是……”我惊疑地问。
“没什么。”他收了手答道。“你不是说要报恩吗?”
“大师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的!”
“不知施主何以为报!”
“我家境贫寒,拿不出金银财宝,只有——”
“只有什么?
“我只有这一双粗糙的手,还可以为大师绣一件大红袈裟,以表心意!“
“出家之人不取物!“
“待丈夫出狱后,我一定叫他书一金扁,以彰大师之功德!”
“佛门弟子不图虚名!”
“这……我只有心报了!”
“哈哈!好一个心报,我要的就是施主的一颗诚心!”
“大师于我有救命之恩,自然是一颗诚心!”
“既然是诚心,眼前就可报,何必要等将来?!”
“眼前就可报?只要能报大师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我万死不辞!还请大师明告!”
“大师我既然救活了你,又怎能让你又去死?”说着,慧德法师又靠了过来,伸手就往我身上摸,说道:“很简单,我只不过想跟你同床共枕罢了!”
“大师,你……”我惊疑地说。“这怎能行,大师德高望重,又是得道高僧,言笑了吧!”
“施主,我实对你说了吧!”慧德奸笑着说。“自从那天我见到你,我就一见钟情了,于是我尾随着你,想与你合欢。没想到,你是去寻短见,我还没到边,你就跳崖了。于是,我不死心,跑到崖下去看你,想不到你却没有死。我就想,我将你抱回去,把你的伤治好,你就一定会报恩的,到那时再与你快活,不强于强求吗?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今天你就报恩了,来!来!来!我与你快活快活!”说着慧德就来抱我。
“大师乃出家之人,不守清规戒律,怎能有如此邪念?!”
“什么清规戒律,只戒那些呆子罢了!”慧德大笑着说。“罗汉戏观音的故事听过吗?他们成仙了还有男女之欲,何况我们凡人?!”
“堂堂云峰寺,神圣之地,你就不怕辱没菩萨吗?!”
“菩萨都是泥塑的,他们懂什么?救你命的是我,你就敬敬我这个活菩萨吧!”说着,慧德又向我扑来,我一侧身,他扑了个空。
“我跟你好话说了一箩,你怎么……”
“我想请法师还是自重些为好!”
“我有什么自重些!”这时,慧德完全换了一副面孔。“我老实告诉你,今天,你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我不从!”
“不从,我今天就杀了你!”慧德从身上抽出一把匕首猛地一下扎在桌子上。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敢!”
“哈哈!我有什么不敢的!”慧德大笑着说。“那一天,我走在虎头山边,碰见你们西门那个匡寡妇,我就上前去抱她,谁知她假正经,就是不从,还大喊救命,这时,正好有人来,我就用这把匕首‘叱嚓’一刀把她杀了!你说我敢不敢!我看,你还是从了的好,不然……”
“我叫人了!”
“你叫吧!你就是叫破喉咙也没有人应!”
我知道今天是难逃魔掌了,不过,我不甘心,我的儿女被卖了,我的丈夫还在狱中,都是这个贼和尚害的!我一定要逃出魔掌,我一定要报仇!
贼和尚一阵淫笑后又向我扑来,我鼓足勇气躲开,然后向门边挪动。贼和尚发现了我的动机,总是堵着门再向我逼近。这时,我看见桌上的药还在冒着热气,于是,我灵机一动,让贼和尚来抱,贼和尚以为得逞,又是一阵淫笑,我趁他抬头大笑不注意时,端起药就拨在了他的脸上。
“啊呀!”那药还是滚烫的,贼和尚捂住脸大叫了起来,我上前一步,从桌上抽出匕首就往外跑。
刚刚跑到山下,那贼和尚就追了上来。由于我伤未完全好,加之又经过一场搏斗,跑得自然就慢了,而那贼和尚要杀我灭口,就恨命地追来,一下就把我逮住了。
“阿弥陀佛!青天白日,一个大和尚追赶一个良家妇女,成何体统!”正在这时,一个老叫化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挡在了贼和尚的前面,将手只轻轻地一撩,就把我们分开了。我趁此机会,就如惊弓之鸟,飞快地跑到了衙门来击鼓鸣冤!
“你所言都是实?!”王鼎铭听后说。
“绝无半句虚言,有匕首为证!”
“武捕头,你看这把匕首……”
“报告县太爷,我们已经验过尸,匡寡妇确系匕首所杀!”
“嗯,这案子已经很清楚了,关健是那个慧德和尚,抓住就好了。”王鼎铭说。“武捕头,你立即前去把贼和尚抓来!”
“是!”
“不,听说那和尚还会点武功,你还要叫上老叫化,那样稳靠些!”
“不用叫了,我来了。”讲狗就狗到,这分明就是老叫化的声音。
“老叫化,你来得正好。”王鼎铭说。“我正要你去把那慧德和尚抓来。”
“嗯,我可抓不来。”老叫化说。“他知道自己的事败露了,还等着我们去抓吗?!”
“也是。”王鼎铭说。“不过,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把他抓来!”
“不用了,不用了。”老叫化说。“你看我跟你带了一件什么礼物来?”说着,从公堂外的大樟树下扯出一个人来,这不是贼和尚又是谁?!
“你早就把他抓住了?!”王鼎铭问道。
“我看他大白天就是路上追赶良家妇女,料想他一定不是个好和尚,于是,就把他抓来见太爷了,歪打正着,老爷要我去抓这个臭和尚,我就把他作礼物送给太爷算了,也免得我再去奔波!”
“好,把贼和尚带上堂来!”
“威武——”衙役喊着堂威。
“啪!你可知罪!”王鼎铭将惊堂木一拍道。
“和尚无罪!”慧德道。
“还说无罪,现在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你还敢说无罪?!”
“就是他,就是这个贼和尚!”徐凤仙指着慧德大叫道。
“你……”慧德一见徐凤仙,立时就瘫了。
“大刑侍候!”王鼎铭说。
“我招,我招!”贼和尚料已瞒不过去,还没用刑就招了。“那一天,我正下山来游玩,走到虎头岭下,突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从前面走来……”慧德就说起了那天的经过。
原来慧德早就是一个花和尚,也不知被他遭蹋了多少良家女子。那一天,他又下山来猎艳。走在路上,突然看见一把纸扇。是什么人掉在这里的?他捡起来一看,那诗他是不甚懂,不过那名字他还是认得。
“唐问天。新田四大才子之一!”他心里说着,就把扇子摇了起来。“嗯,他们那些文人就是这样摇的!”他边摇边走,边哼哼呀呀地装起斯文来。
也是活该唐问天和匡寡妇倒霉。
匡寡妇死了男人不久,家里的重担就她一个人挑了起来,这天下午,他提着蓝子正要去地里扯猪草。
“唉呀!我看这娘子……”
“大和尚,你拦住我干什么?”
“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脸露凶光,一定是一个克夫命。”和尚顿了顿接着说。“你的丈夫恐怕有灭顶之灾!”
“我的丈夫已经死了。”匡寡妇见和尚讲得头头是道,就答道。
“原来如此,我看,施主是不能再嫁了。”
“为何?”匡寡妇羞得脸通红地问。
“你又嫁,又得克夫!”
“我这样年纪轻轻,总不能……”
“我有办法。”和尚说。
“大师有什么办法?!”匡寡妇完全被和尚的话迷住了,于是问道。
“这办法很简单!”
“你讲呀!”匡寡妇急着问。
“我不怕克。”和尚说。“你只要跟我睡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这个贼和尚,怎么讲出这样不要天理的话来!”
“什么天理地理,今天我抱着你才是正理。”说着,慧德一下扑向前去,抱着匡寡妇就是一阵狂吻。
“救命呀!救命呀!”匡寡妇大叫着。
“是谁在叫!”听见叫声,远处有人应道。
和尚见有人来,生怕事情报露,抽出匕首一刀就将匡寡妇杀了。他见匡寡妇死了,就要逃离现场,可转念一想,如果官府查出来了,自己也难逃一死,正好手中捡到一把纸扇,何不使个“金蝉脱壳”之计,“嫁祸于人”?于是就把那纸扇放在了匡寡妇身边。
而那黄寅魁本就是一个昏官,他也不细究,就凭自己的想像,凭着那一把折扇,就把唐问天定了死罪。全靠徐凤仙机智勇敢,才得以将案情大白。
“带唐问天!”王鼎铭说。
一会儿,唐问天被带了上来。
“贼和尚慧德杀死匡寡妇,罪大恶极,打入死牢!”王鼎铭当即宣判道。“唐问天无辜受罪,当场无罪释放。”
“谢谢青天大老爷!”唐问天连连叩头道。
“徐凤仙救夫除贼有功,理应褒奖。今天,我来作主,由县衙出面,为其赎回子女,并褒奖她五十两银子,回去好好过日子!”
“谢谢大老爷!”夫妻俩一个劲地谢恩。
“唐问天,你本是有学之士,从今后,一定要行为检点,用功读书,有所作为,也不辜负妻子的救命之恩!退堂!”
“威武——”
衡州府衙门。
比县衙庄严多了。
公堂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大得把整个墙壁都封完了。衡州府知府大人任意王端坐上面,他是当朝相爷的得意门生,放到这衡州府来本就是委屈了他,不过也还好,管得住永州、郴州、桂阳、道州等几个大府和几十个县府,不,应该是与永州、郴州平级的。怎么能平级,他这得意门生的头衔不是白戴了。就算是十殿阎罗平级的,秦广王也要大一级,因为他是第一殿,第一殿不大谁大!永州府知府李铭坤、郴州府知府姚云龙坐在两边陪审,还有三府城知府孙思玉在座。要他们来陪审:一是要显示自己的威风。二是要震慑一下这些下属们,讲明的,在我的手下,必须绝对服从,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白的可变黑的,黑的当然也可变白的!
“升堂!”
“威武——”
喊了堂威,就算是升堂了。
“新田县知县王鼎铭叩见知府大人!”王鼎铭上堂来向任意王一揖道。
“这样一大把年纪了还当什么知县!”任意王说。“看你还懂礼貌,看座!”衙役端来一张凳放在下面让王鼎铭坐,明显就是看不起他。“这个是谁?!”任意王指着田正说。
“他是我的书僮!”王鼎铭来时就约好的,只有讲是书僮才准进州府,不然,衡州府是进不来的,当然,田正为了进州府,也只有受委屈了。
“书僮带来堂上干什么?站一边去。”任意王说。
田正只有站一边去了。
“带一干人犯!”任意王说。
花刁、钱小小被衡州府的差役带了上来。王鼎铭一看,没有上镣铐,看来,已经做了手脚,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花刁,你勾结钱小小,谋害亲夫,罪大恶极,还不从实招来!”知府大人任意王将惊堂木一拍,大声道。
“冤枉,大人,冤枉!”
“你喊什么冤!”
“冤枉,大人,小人一向来老老实实,我从未杀过人。”
“花刁,你还想抵赖?!有供状在此!”王鼎铭说。
“递上来!”任意王说。差役将供状递了上去。
“钱小小,花刁已有供状在此,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从实招来!”
“冤枉,大人,冤枉!”钱小小也喊着冤说。
“你也喊冤!”任意王转过头对王鼎铭说。“王鼎铭,你这案是怎么审的,两人都喊冤!”
“大人,钱小小也有供状在此!”
“递上来!”
“这是什么供状?!狗屁不通!”任意王看了一遍后,说。“王鼎铭,你这样大的年纪了,你当的什么县令?也该退休了!”说着把供状撕得个粉碎。
“大人,你……”
“你什么你,这样的供状见得人吗?简直是卵弹琴!”
“那可是证据!”
“就是因为证据不足我才把它撕掉!”
“那这案?”
“就这样了结了,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不行!不能让罪犯逍遥法外!”
“你还不罢休?!”任意王好像没有听清楚,反问一句说。
“他们奸夫淫妇,杀害丈夫,证据确凿,怎说无罪?!”
“你要审?!”
“要审!”
“当真要审?!”
“当真要审!”
“确实要审?!”
“确实要审!”
“好!”任意王说。“我给你面子你不要,给你台阶你不下,你定要往死胡同里去,那就由不得我了!众位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在开审!”
“威武——”众衙役喊着堂威。
“花刁,你可知罪!”
“小人无罪!”
“你为什么勾结钱小小杀人?”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姑妈家读书用功,根本没有出过门,有姑妈作证!”
“没有作案时间!”任意王说。“那你为何有供状?”
“那是被逼的!”花刁说着,将手脚捞出来给大家看。“你们看,我被他们打得体无完肤,受不了那个酷刑,我只有招供了!”
“大胆王鼎铭,你怎么能这样逼供!?你这就违反了大清条律!知法犯法,应当重罚!”
“那么,你为什么到钱小小家去,被他们当场抓获?!”
“报告大人,那是小人的私事。我爱钱小小,钱小小爱我,我们两人私订了终身,我非她莫娶,她非我莫嫁,这是我们的隐私,他们抓我们,是侵犯了我们的隐私权,我还要告他们!”
“好你个王鼎铭,侵犯人家隐私权,罪加一等!”
“大人,你是在审罪犯还是在审县令?!”这时,田正看不过去,出来插话说。
“你管我审谁?你算老几?敢来插话,众衙役,将他赶出衙门!”
“威武——”
“慢着。”田正说。“这样多的大人在面前,难道就没有一个公正廉明的?!你任大人肚里就这样不能容人?你们是不是不敢让我听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田正一连串的提问,问得任意王哑口无言。
“让他听审吧!”李铭坤说。
“让他听吧!”众人说。
“好,你听就听,不要乱插话,这是规矩,懂不懂?!”任意王说。“继续开审!”
“啪!”知府大人将惊堂木一拍道。“钱小小,你可知罪!”
“小女子无罪!”
“那你为何有供词?”
“小女子弱不禁风,那县太爷如狼似虎,动不动就是用大刑,那板子、夹棍早就吓得我魂飞魄散了,哪有不招之理!”
“王鼎铭,你就是这样为官的,你就是这样审案的?!”
“知府大人,谋杀亲夫,这是她自己亲口讲的。”
“她怎么会亲口讲?!”
“那天晚上……”王鼎铭就把那晚私访之事说了出来。
“大胆王鼎铭!”任意王说。“你们大家都听到了,原来王鼎铭就是一个这样的奸恶之徒!分明是你夜闯了宅,强奸未遂,杀人灭口,嫁祸于人!来人,摘去他顶戴花翎!”
“慢!”这时,又是田正站出来道。“他是朝廷命官,案都没有审,你怎么就能摘去他的顶戴花翎?出了事,你负得起这责吗?!”
“我为什么就不能摘去他的顶戴花翎?!”任意王说。“摘!出了事我负责!”
“不行!你说人家是糊涂官,你怎么也这样糊涂!”
“你到底是什么人,敢咆哮公堂!众差役!给我打四十大板!”
“众位大人听着!刚才他还说王鼎铭滥用私刑,你们看,他还不是一样,动不动就喊打人?!请问大人,我犯了什么罪?我违了大清法律哪一条?!”
“你……”任意王无话可答。“你这不是故意来捣乱的?”
“我怎么会来捣乱?!我是讲理,任何人都要讲理!”
“王鼎铭夜入民宅,这是事实,他亲口讲的,难道这还有错?”
“他夜入民宅是干什么,你晓不晓得?”
“半夜私入民宅,总不是干好事!”任意王说。“现在我就来审个明白,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啪!”任意王将惊堂木一砸道。“钱小小,你说,那晚是不是这个人夜闯你家?!”
“是,大人!”钱小小说。“那天半夜,我和罗二苟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听到一声响动,我就起来看,谁知道,这个老不死的这样大一把年纪了还要夜出采花,他一见我就向前来抱我,我一个弱女子怎是他的对手?一下子就被他抱住了,他就毫不客气地在我身上乱摸,也是我急中生计,说:‘有人!’他一听,就松了手,我一转身就想跑,他又一把过来抓住我。这时,二苟听见叫声,就从房屋里出了来,看见这样,他就上前用棍子打这个老贼,我就在他的左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这个老贼恼羞成怒,就把二苟杀了!我的夫哇,你死得好冤!请大人验证!”
“众差役,将王鼎铭的大腿验证!”
“放肆!”王鼎铭见差役来验腿,大叫着说。
“什么,不敢见人?!”任意王说。“众位大人听着,王鼎铭做贼心虚,不敢见人,我可要强行验证了!”
“不可!不可!”又是田正道。
“王鼎铭,你这个书僮倒是厉害,不错,不错,忠心护主!”任知府道。“不过,我今天一定要做倒你王鼎铭再说,做倒了你,那狗奴才,看我不烹了他吃!”
“大人这话就不对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有理,你就判,为什么还要做倒人家?!”
“我现在就是要取证,你怎敢阻拦?!”
“他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岂容你当众侮辱?!”
“这可是你说的,看来不摘去他的顶戴花翎是不行了。”任知府道。“众衙役,先摘去王鼎铭的顶戴花翎!”
“不行,不行!”田正说。“还是不行!”
“你还有什么讲?!”
“我知道你是当朝相爷的得意门生!”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顶撞我!你有几个脑壳吃饭?!”
“可是,我来问你,你认识陈官俊吗?”
“陈官俊?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他乃两朝元老,什么兵部尚书、工部尚书、吏部尚书、礼部尚书等等,他都做过,是皇上的红人,就是当朝宰相也让他三分!”
“这就对了,你知道这个王鼎铭是他什么人吗?”
“是他什么人?!”
“是他的救命恩人!”
“啊!这个……”任意王听后大吃一惊,张开嘴合不拢!
“你还敢不敢摘他的顶戴花翎?!”
“摘!”任意王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既然已经得罪了,就要做成死案,就是闹到皇上那儿,皇上也会没有办法,何况有宰相撑腰?于是他下决心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王鼎铭是什么人,只要证据确凿,我一样地办他。”
“果然有口咬痕迹!”田正见任知府如此,也没有办法,差役摘了王鼎铭的顶戴花翎,验证说。
“这可不是狗咬的吧!”任意王道。“王鼎铭,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
“我知道你已无话可说。现在已经证据确凿,是你这个狗官老爷,无视国法,夜入民宅,奸人妻子,事情败露,杀人灭口,反而诬赖他人,给我打四十大板,打入死牢!”
“慢!”
“你个书僮,还没有轮到你,你倒是先跳出来了,好哟,我就成全你,你助纣为虐,咆哮公堂,与王鼎铭同罪!打入死牢!”
“咚咚咚!”
“报告大人,外面有人击鼓!”
“赶出去,我正在审案,一切都不受理!”
“他说他是上差!”
“上差也要等我审完案再说!”
“不用等了,我已经来了!”只见上差大人闯了进来说。“任意王!你好大的胆子,上差大人来了都不接洽!”
“对不起,上差大人,你不见我正在审案吗?!”
“你审什么鸟案,我这里有一个天大的案要找你,你这样的小案赶快让路!”
“上差大人,有什么天大的案?!”
“皇上钦点的按院大人进了你的府衙,已经有大半天了,不见出来,我特向你来要人?!”
“按院大人进了府衙?我们怎么不知?!”
“你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真不知!”
“好,官袍印信在此!你们还不快快拜见按院大人?!”上差说着,拿出官袍印信给了田正,田正将官袍一穿,印信在手,直接走上公堂正坐,任意王一见,赶忙让位说。“拜见按院大人!”
“拜见按院大人!”大家一齐道。
“你是……”王鼎铭看着田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说不清是什么味。
“等下再说!”
“啪!”按院大人将惊堂木一拍道。“尚方宝剑伺候!”
“尚方宝剑在此,见此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山呼已毕。
“大胆任意王,你可知罪?!”田正说。
“小人无罪!”
“你自恃位高,以势压人,屁护侄儿,纵恿犯罪,还诬告朝廷命官!无视国法,竟敢辱骂上差!你还不认罪?!”
“报告按院大人,你刚才也听见的,小人的侄儿确实是被冤枉的,这个王鼎铭夜入民宅是实,请大人明断!”
“我有什么明断?!我告诉你,这十多天来,我一直跟王鼎铭在一起,他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我都清清楚楚!王鼎铭一心为公,一心为民,不拘小节,这一点,我们在坐的都要向他学习,我还要禀告皇上,给他嘉奖!至于那天晚上,是我安排的,我也在场,众衙役可以作证!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我侄儿杀的又有什么证据?!”
“有供状为证!”
“供状在何处?!”
“这是他们的供状!”田正拿出供状说。“你刚才撕碎那份是假的,是彷制品,我知道你会撕毁证据,所以,我早就做了手脚!”
“你……”
“花刁,钱小小,你俩的供状在此!还有何话可说?!”
“小人认罪!”花刁和钱小小料已赖不过了,于是双双认罪。
“大胆花刁,你通奸杀人,诬陷县令,罪大恶极,立即斩首!”
众衙役将花刁绑了,插了斩牌,推出公堂。
“大胆娼妇钱小小,你与花刁通奸,合谋杀害丈夫罗二苟,罪大恶极,推出去斩了!”
众衙役推钱小小出公堂。
“任意王!”
“在!”
“你在朝为官,不思进取,贪赃枉法,纵容侄儿,通奸杀人,陷害忠良,其罪不少!本待将你斩了,念你为官多年,无甚大错。我法外施恩,摘去顶戴花翎,削职为民!”
真是莫道深山藏猛虎,浅水潭也有蛟龙。为人切莫小看人,貌相斗量总难容。君看一场官司过,反来覆去辩西东。善恶本来是分明,为何搅得蒙胧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