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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米田寺布施
西粤僧明贤云游至新田邑北部一个村庄上林洞，这上林洞背倚大瑶山，是木料、药材、山货之集散地，建有集贸市场。千余户籍，兴旺发达。入村街口，有一座土地庙，青砖黛瓦，简陋质朴。庙联曰：这一街许多笑话；我二老从不作声，语言幽默诙谐，寓意深入浅出。明贤反复品味联语，内心愣怔，似有所悟……虔诚地步入庙堂，见神位上供着土地公公，白发长髯飘飘，神亲态慈；土地婆婆，满脸笑出一道道波纹，荡漾着母爱。原来这土地神，也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憨憨实实、土生土长一对老夫妻。掌管一方土地，无为而治，不说长道短，不惹事生非。逢人不说人间事，做个人间无事神。超然豁达，宽容、宽松、宽厚，顺风霜雨雪之自然，容电闪雷鸣之常态，消水患虫齿之灾害，保佑一方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赢得村野农夫每月初二、十六焚香祭拜。明贤在土地神前默然祈祷，细细思量，悟出了没有人折腾的世界，其妙处，何止是“清静”所能穷尽的呢？不论是生活在繁华尘嚣的都市，还是生活在天远地僻的老林深山，在哪里生活不重要，重要的是耐得寂寞，耐得烦。心中无事，胸怀坦荡。无事则有无限美景，无事则是稀世珍宝，追求无事的境界，随缘随喜，珍重把握生命每一天，人生何处不青山。
从土地庙出来，明贤望见不远处有摩岩嶙峋，古柏青翠，紫气弥漫，祥光缠绕，知是圣洁之地，怀朝圣之心，沿小径走去，至一环境幽雅，绿草如茵的坦坪，便现三面傍山而建一座金碧辉煌佛寺，寺前有井，四季不盈不涸，井水冬暖夏凉，清澈照人。寺前有拱形山门篆书“米田寺”三个大字，饰有彩绘雕塑的麒麟背驼三尺高的玲珑塔刹，奇禽异兽。进入山门，左侧悬一口铜钟，右侧置一面大鼓。寺宇院墙按八卦建造，开八扇门，有八座配殿。楼顶为斗拱式，由黄绿相间琉璃瓦覆盖。装饰精美的前殿为大雄宝殿，供奉佛祖释迦牟尼佛像，左侧供奉护佑众生无量寿命、无量光明的阿弥陀佛和拔除众生身心、诸命的延命主尊药师佛；右侧供奉象征未来世界光明和幸福的弥勒佛、象征普遍法界慈悲的欢喜佛。两旁立四大天王，各手执法器。后殿供奉普渡众生、救苦救难的慈悲至尊观世音菩萨。背后为护法韦驮天尊，小莲台和金身佛像。明贤双手合十，立在大雄宝殿前，有一小头陀迎将前来道：“圣僧，本寺住持玉禅大师恭候久矣，请禅房用茶。”明贤随小头陀进入禅房，施佛礼，随口道：“金秋风送一僧来。打扰！打扰！”玉禅大师答道：“黄花有约寺增辉。幸会！幸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玉禅大师立即请出铜铸古鼎形风炉，升火煮茶，在火的洗礼，沸水的浸润下，茶的韵味释放出来了，一片氤氳。两位僧人品茗聊天，明贤广征博引，，谈古论今，头头是道，句句是佛。玉禅大师甚是喜欢，心想这西粤僧口头功夫了得，不知肚里文墨如何？有心要测试测试，便趁兴恳请明贤留下墨宝。明贤正沉醉于香茶雅谈情趣之中，欣然应允。两僧人焚香点烛，顶礼膜拜，请出文房四宝，书案平铺宣纸，压上镇石，明贤曲背挥毫泼墨，龙飞凤舞草书《禅林疏语考证》卷四的一副现成联语：“佛法似大冶红炉是铁皆堪铸；禅纳如孤云野鹤何天不可飞。”兴犹未尽，又悬腕手书蝇头小楷七绝一首：“锡杖来游岁月深，山云水月傍闲吟。尘心消尽无些子，不受人间物色侵。”玉禅大师连连称赞：“好书法，有魏晋遗风；绝妙诗，得唐宋衣钵；年轻僧，真佛门有幸。”明贤说：“鲁班门前弄斧，长辈案上塗鸦，抱愧！抱愧！”玉禅大师说：“敞寺后山峭壁有一神罅，请圣僧一游。”便携明贤步出禅房穿过曲曲弯弯通道，来到寺后，有数珠千年银杏，高出云际，树冠如伞，树枝倒挂，树干数人可抱。峥嵘硝崖齐胸高处，长满旺盛的薜荔藤，藤缠藤绕间，有一不大醒眼的石罅，名曰“米田”。皆因每到三餐做饭时辰，石罅便有白米流出。石罅出米，视寺内就餐僧人多寡，自然流出，恰如其分。司厨僧人只管用撮箕接米做饭，从无粮米之忧。明贤默立于奇石端耸，静谧幽然的佛泽福地，仔细打量不露声色，风雨剥蚀的石罅，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造化，石罅流米，乃自然之开启；自然是精神图腾；顺其自然，心中有佛……明贤顿觉七窍贯通，心有灵犀。农户便对玉禅大师说：“当今朝廷大兴土木兴建湖北武当山，普天下按人丁征收贡米一石，村野农户苦不堪言。大师如果利用石罅流米赈济上林洞一方百姓，善莫大焉。”玉禅大师说：“小小石罅，流量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之奈何！”明贤说：“心诚则灵，你我一起为民祈祷，佛祖自会保佑。”两位僧人返回寺院，焚香沐浴之后，郑重其事地重返石罅前敬香跪拜，从傍晚跪拜到第二天天亮，石罅突然哗啦啦流出大量白米来……
两僧人大喜，玉禅大师急忙吩咐众僧人分头外出暗召上林洞方圆农户前来领取白米。明贤担当起“账房”一职，登记造册，防止虚报冒领。历数月，尽解上林洞一方农户燃眉之急。
很久很久以后，人们才得知倡议利用石罅流米赈济农户的西粤僧明贤，是从京城应天（又称南京别号金陵）“出亡”的建文皇帝。老百姓为纪念其恩德，遂把“上林洞”改名“金陵墟”。玉禅大师圆寂后，继任住持是一名恶僧，心生恶念：如果将石罅凿大，命出米量大增，真乃发财之好门道啊！恶念生恶行，一夜深人静之际，恶僧偷偷凿大石罅……破坏大自然，自然大惩罚。石罅再也不流米了，米田寺也因此而慢慢败落了，至今只余断壁残垣，惟“米田寺”三字，给后人留下无尽美好的追忆，无尽哀挽的反思……
十 石羊醋水豆腐
离新田邑城三十余里之南部，有一处鱼米庆有余的田洞，洞口卧一青石，酷似山羊，首尾具备，活灵活现，宛然如生。故称石羊古洞，古人黄应培曾撰七言律诗咏之曰：
不须吒石请神功，独立荒茫古洞中。
色相半封苍藓老，须髯全借白云笼。
空劳汉使持边节，莫向仙人问雨工。
孤影也随牛犊否？晚来同下夕阳红。
今人也有《春游石羊古洞》七言律诗歌颂：
东风裁剪柳千行，桃李夭夭吐馥芳。
四面鹃声啼暮雨，一双鹰影傲高冈。
水打莲花融旷野，将军脱帽护麻桑。
梦萦古洞更深处，石羊栩栩笑夕阳。
石羊古洞，阡陌万亩，鹅井涌流清泉如一匹白练横空出世，叮咚、叮咚、流入田洞，滋润粮田。田洞中星星点点石山，错落有致，散布其间，皆似形态各异山羊，或坐、或卧、或奔、或跃、或跪乳、或啮草，或引颈求欢。或就地打滚……形象逼真，妙趣横生。
明贤穿行于石羊古洞，有往东北流去的溪流引路，顺着溪岸小径而行至景仙寺，古人有诗赞《景仙寺》云：石林精含拥慈云，仙佛来栖景不群。出树小红春淡淡，傍溪新绿草芬芬。绕烟度岸钟声早，古柏参天阁影分。泼墨题诗留佛刹，慕他寂静少尘氛。
景仙寺造型奇巧，寺院由十八根鼎锅粗杉木圆柱支撑，柱础用青石凿就，饰有飞禽走兽，花果草木，家畜五谷，水浪云纹。梁架全为穿头套接，整个斗拱式结构不用一钉一铆，奇巧美观。寺檐屹立十八罗汉小像，形态各异。明贤双手合十，向寺院大门行注目礼，口中轻轻朗颂门联：“景从神水，云龙绕瑞；仙出宝山，松柏长青。”心中默默念叨：“联语倒也实在。”跨门而入，向大雄宝殿走去，又见联语曰：灵鹫峰头，紫气东来群鹤舞；景仙寺内，梵音西进满笼香。明贤似觉联语有点俗套，正迟疑间，住持慧仙禅师从禅房迎出来道：“来者莫非西粤圣僧耶？”明贤道：“贫僧正是。”慧仙禅师说：“去秋圣僧米田寺祈佛赈济一方百姓，造福黎民，人人传口碑，个个夸菩萨，慕名久矣！”明贤说：“全仗我佛慈悲，贫僧未敢徒冒虚名。阿弥陀佛！”相邀至客堂，与众僧一一施礼，相见恨晚。行大礼，朝拜佛祖之后，又至后殿观瞻。后殿是如来佛殿，殿前门联曰：灵界绕祥云，德被大千世界；菩提燃圣火，福荫万象人家。明贤说：“我佛如来，法力无边。联语说的是大实话，抒的是大胸襟，赞的是大境界。”慧仙禅师说：“多得圣僧贵言，敝寺虔心向佛，发扬光大，大而化之。”说话间，不觉日升中天，已是中歺时辰。早有小头陀恭请共进午歺。
歺桌上摆着豆腐八锦：清水煮豆腐、茶油滚豆腐、麻辣煎豆腐、油炸薄豆腐、韭菜酿豆腐、红椒霉豆腐、芝麻拌豆腐、青椒炒豆腐。慧仙禅师说：“请圣僧品尝八锦豆腐。”明贤用筷子夹一块清水煮豆腐，色如白玉，质地锦软的水豆腐，在筷子上弹三弹，却不断裂；送进嘴里，遇齿不化，香滑细嫩；又用筷子夹一块茶油滚豆腐，张嘴咬一口，咬断处，平坦如镜，外黄内嫩，口感极爽……便赞不绝口：“好豆腐！好味道！。”慧仙禅师说：“此乃石羊饭石土（富硒土）种植的黄豆，吸鹅井清泉磨豆浆，配以民间泡酸菜生成的醋水加工而成的，独具特色的石羊醋水豆腐！”慧仙禅师口若悬河，说起了石羊醋水豆腐的渊源——“妻逗夫”的典故：很早很早以前，这里的百姓只会把黄豆磨成豆浆喝。有一家三口人，小夫妻恩恩爱爱，侍奉着母亲。可这位婆婆，在吃穿上总卡着媳妇，连豆浆也不让喝。一天，婆婆要去走亲戚，说是要两三天才回来。婆婆走后，媳妇便动手磨黄豆，煮豆浆。豆浆开锅了，正要拿碗舀的时候，院里传来了走动声，媳妇生怕婆婆回来看到生气，便赶紧端起锅把豆浆倒进灶便的坛子里，盖上坛盖。出门一看，原来是丈夫回来了，女人的心才放下来，便笑嘻嘻地拉着丈夫喝豆浆，谁知揭开坛盖一看，豆浆却变成了雪白的固体。丈夫说：“你别逗我了，这哪里是什么豆浆呢？”原来，这坛子泡过酸菜，里面还有些酸汤底，豆浆倒进去遇醋便变成了白色固体。小夫妻俩一起品尝，质嫩味美，比豆浆还好吃。这种食品该起个什么名字呢？小两口一商量，将计就计，就叫“逗夫”吧。因为“逗夫”是黄豆做的，取其谐音，人们干脆称“逗夫”为“豆腐”了。石羊为首创地，石羊生产的豆腐与众不同，别具一格，故称“石羊醋水豆腐”。
明贤大快朵颐，点头赞道：“石羊醋水豆腐，首创是偶然，出名是必然，鲜美品质来源于饭石土，鹅井泉之自然。妙哉！妙哉！”
十一 鹅井奇观
惊蛰过后，春分临近，早春三月，天地清新。慧仙禅师陪同西粤僧明贤踏芳寻春。明贤心情，像溪流一样清澄活泛，哼着古人的诗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他相信，春天总有希望，前面总有风景。两僧人沿着景仙寺山门前的溪流旁的小径，信步悠闲，宛然前行，去探访溪流的源头。曲径通幽处，忽见溪流中凸兀一小石山，清清泉水受阻，绕着小石山团团转，荡漾着一波波晶莹的漩涡，激起一朵朵雪白的浪花，发出一声声轰隆隆的推磨声。明贤望着那漩涡，那浪花活像磨出的白面，心有所动，情有所感，脱口赞道：“真似仙人推磨！”慧仙禅师拍手欢呼：“圣僧不经意间又为石羊古洞画龙点睛，增添一景也！”——“仙人推磨”景观，保存至今。再步行数十步，溪流中忽卧一长长斜坡青石板，清清泉水勇敢地从斜坡青石板跳落下去，飘起一匹白练，落底绽放一朵朵莲花，莲花一蓬蓬一蓬蓬，一座石拱桥，横跨在莲蓬上，桥上砌一古亭，名曰：“水打莲花”。明贤心如莲花盛开，小桥、流水、古亭，依势造景，自然天成，构思巧妙，不留斧痕。饶有兴致地绕亭观瞻，见亭前联曰：为逢甘露来心急；因爱和风去意迟。亭后联语云：泽饫劳人功德远；恩铭善眷颂歌长。哎呀！景色美，对联佳，便对慧仙禅师说：“临斯水，观斯亭，品斯联，不进去纳凉小歇，枉此一行也！”两僧人相携而入，亭内石桌刻有“三三棋”四方棋盘（用三子围困一子，乃围棋的祖宗也！），备有青、黛两色小石粒做棋子。两僧人纳凉对弈，春风轻轻地拂，溪流嗬嗬地笑，天地纯净，一尘不染，真正进入“因爱和风去意迟”的诗情画意中。
沿溪流上溯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山腰间一潭碧水映入眼帘，这就是被《辞海》辑录的“鹅井”！据水利部门勘测，鹅井水面十亩，年出水量1180万立方米，年平均涌流量每秒374.3公升，四季不增不减，相当于一个中型水库，灌溉着石羊古洞万亩良田。现代诗人黄思文先生有《咏鹅井》七律一首赞颂它：“一潭泉水淌山边，何处龙来吐此涎？透底晶莹如镜照，通盘荡漾似汤煎。早焦尘土流无减，雨倒昆仑量不添。鹅井有名长泽润，人们世代话丰年。”
放眼望去，淼淼鹅井中有三十六座白色小石山，酷似形态各异的嬉水白天鹅，故得名“鹅井”。慧仙禅师指点着井中形似白天鹅的小石山，对明贤说起了“仙女牧鹅”的传说：自从盘古开天地，天宫牧鹅的仙女因爱这一泓碧水，便趁夜深人静，赶着一群白天鹅下凡来此放牧，年深月久，鹅群在井边草丛里产下三十六个鹅蛋，被附近一村妇拾得，孵出三十六只白色小天鹅，便也放养于井中。忽一日，仙女偶然发现，情知是自己放牧时遗失了天鹅蛋，如被玉皇大帝得知，失职之罪难逃。天宫神仙物种，岂容人间拥有！仙女手指白鹅，口中念起咒语，白鹅便被点化成了小石山。从此，仙女不敢贸然来此牧鹅了，每当月映碧泉，融融月色下，冽冽甘霖中，仙女宽衣解带，在晶莹如镜的水面翩翩起舞沐浴……
明贤望着神奇的鹅井说：“真是神龙吐涎啊！山有水更美，水依山更神，山刚水柔，刚柔相济，相得益彰。对此美景，岂能无诗？”便怂恿慧仙禅师先吟为“主”。客求主不允，任恐是痴人。慧仙禅师稍一默神，便口吟七绝一首：“青葱横径接澄潭，云雾深藏寺景仙。十里青溪飘玉带，果然天下第一泉。”明贤出口成章吟七律一首：“白鹅翩翩曲颈伸，碧潭渺渺渊流深。悠悠龙涎出平峡，隐隐仙影自古今。灵波普滋乳子民，惠泽广溉润桑林。清泉少慰天涯客，红尘凄然梦不成。”
春天春天，随时发颠。春风乍紧，飘来一阵“过云雨”，淋皱了一泓碧水，水面上，点点滴滴，密密匝匝，泛起一朵一朵小水花……水花粼粼，雨过天青。花花日头花花雨，东海龙王嫁满女。薄雾像一幅庞大的床帐笼罩住鹅井，如梦似幻的水面隐隐约约倒映一匹七彩虹。出彩了！出彩了！一波一波彩影中幻化出数百条金黄油亮的鲶鱼，鲶鱼首尾相咬，出神入化，如醉如痴，恋恋不舍，紧紧相连，似一条柔柔金带在鹅井中漂移，经久不散，待水面浮起一束束乳白色泡沫，蒸腾起淡淡馨香，咬尾鲶鱼才悄然隐去……两僧人目瞪口呆，默念善哉善哉！待水面平静，慧仙禅师才微笑着说：“圣僧真乃有佛之人，碰上‘鲶鱼咬尾’奇观了。”明贤如梦方醒，双手合十，口中念道：“阿弥陀佛！此乃鲶鱼举行家族婚典，演绎生命涅槃，见证佛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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