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诚拜武庙明心志 途遇剪径道根由
为人清正最无忧,半夜敲门不用愁。
陆绩玉林传万古,苏州廉石范千秋。
一堆荒冢谁人问,四处狼烟几时休。
要向玄宗寻妙处,青山隐隐水悠悠。
且说王鼎铭主仆四人继续向新田县城进发。
“哈哈!这倒有趣了。”走了不到一里路,小轩突然跳起来说。“我们现在就像唐僧取经一样,一个师父,一个挑担的沙和尚,新进来一个大黑脸,就算是猪八戒了。”
“你这个鬼灵精就是俏皮捣蛋的孙猴子。”光光也大笑着说。
“我可不是老猪。”虎仔说。“我不好色,也不偷懒,而且有一身力气,我倒像鲁智深或者是李逵。”
“不害臊,李鬼倒是有点像,自己剪径不成,倒被人家剪了。还有资格当李逵?”小轩大笑着说。
“你们不要笑,我知道这一路剪径的人就不少,如果不是我带路,你们恐怕讨不了便宜。”虎仔说。
“好,全靠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在那山上就……”小轩说。
“你这个小轩,就爱揭人家的短,你就少说几句,我也不会把你当哑巴。”王鼎铭说。
“是!师父!”小轩俏皮地说。
“县太爷!”虎仔说。“我有一事相问。”
“你有什么事就尽管问吧。”
“刚才听光光说,你卖田地就那样多钱,给了就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吗?……”
“你这人也真怪!怎么问起这事来了。”小轩说。“你叫太爷如何讲呢?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接着,小轩就讲起了王鼎铭的来历。
王鼎铭出生在山东峄县郭里集的一个书香门弟,在峄县是一家旺族。据《王氏宗谱》中记载:其先人为山西太原府人,“三槐世泽,两晋家声”。王家堂号叫“三槐堂”,后人推崇王阳明和王羲之为鼻祖。继承祖制,以礼义善待乡邻;遵循祖训,以诗书教诲子弟。
山东峄县,地处鲁南,苏鲁豫皖接壤地区,易于民众居住。明朝万历年间,峄县因连年战争,城社毁于兵燹,户口耗于死亡,阡陌成狐狸之薮,村落遍荆棘之惨。于是,朝廷鼓励人们去峄县垦殖,凡是到城北近山新垦之地,三亩只收一亩的赋税。而且这里多产煤,山上亦多柴禾,人们能够安居乐业。王鼎铭的先人王舜教曾到峄县任教谕,他考察了县城北坛山后,认为这里环境优雅,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必定是个发家致富的好地方,于是与家人商议举家迁入峄县郭里集定居了下来。
王鼎铭是王氏家族在峄县的第九代,其父叫王鸿基,是个监生。祖父王灼,敕赠文林郎中书科中书,加一级乡耆宾。
王鼎铭自幼聪慧勤学,品行敦厚,外受师训,内奉母仪,博览坟典。六岁开始学习《三字经》、《百家姓》,接着,请了一个先生来教他。他本就聪慧,加之好学,只几年时间,什么四书五经,诸子百家,都背得滚瓜烂熟。
一日,鼎铭正在院中与一干小朋友玩耍,他们从狗洞里爬了进来,被先生看见了,先生认为这是大不敬之事,人怎能爬狗洞?但又不好怎样骂他,于是出了一副上联道:
今天玩皮钻狗洞,不知是谁?
鼎铭听见先生在笑他们钻狗洞,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于是答道:
他年折桂步蟾宫,必定有我!
先生见他确实有才华,也有抱负,甚是喜欢,这时,正好一只小狗跟着在后面跑来跑去,横冲直闯,先生马上以狗为题道:
小犬无知嫌路窄;
鼎铭看见一只老鹰在空中旋,时而俯冲,时而昂首,于是以鹰为题,立即答曰:
大鹏展翅恨天低!
先生见鼎铭答得如此快捷,马上又出题道: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能下?
鼎铭略一思忖,立即答曰:
地当琵琶路当弦,我敢弹!
“不错不错,有气魄。”先生笑了笑,看了一看鼎铭的脸,继续出对道:
眼珠(朱)子,鼻孔子,朱子反在孔子上;
这可是一个难题,朱子是孔子的学生,孔子是圣人,朱子怎么能居于孔子之上呢?而事实又是如此,眼珠子确实生在鼻孔子的上面,好在鼎铭天生聪颖,反应特快,他见先生正在捋着胡子对着他笑,于是马上答道:
眉先生,胡后生,后生更比先生长。
这一对,真是绝了!鼎铭就是这样,在先生的教诲下,日趋成熟。他十五岁入郡庠,十六岁利用假期投师学习中医,十八岁结婚,十九岁参加乡试,二十岁入县试,考取第一名。二十一岁参加县试,选为贡生,二十二岁参加会试失败,接着,第二次会试又失败。
从此,他于仕途一道,已是意冷心灰。于是,他开始创业治家,勤俭孝贤,垦荒植业于山丘,春耕秋收于原野,务本重农,家资渐厚,同时,他集山货北运京津,销煤炭南漕余杭,传宁丝织于桑梓,引江南桑麻植峄地,家家养蚕,户户纺织,民丰俗正,安居乐业。后来,他又开设了一个中药铺,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颇得口碑。
郭里集村东有一条河,每到雨季,冲走人畜。于是,鼎铭就想在这里架一座桥,以方便往来乡民。他把这一想法告诉父亲王鸿基,得到了父亲的支持,于是他捐资修建了这座桥。
王鼎铭二十七岁时,乾隆皇帝病故,嘉庆皇帝继位,改年号为嘉庆。
嘉庆开始也曾烧了几把火,革敝兴利,广开科举,于是,王鼎铭又盟发了报效国家之心,于是他开始学习兵法,本来他就拜师学了一点武艺,现在又习兵法,可谓轻车路熟了。
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走上了仕途。
有一年的春天的一个傍晚,王鼎铭正从外经商回家,走在郭里集东北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上,只见一个人倒在地上。这是一个什么人?看他的穿戴,好像是一个书生,但是为何睡在这荒山野岭。于是,他俯下身去叫唤,叫了几声也不见这人答应。出于一个行医者的职业道德,他用手一摸那人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啊,原来他病倒了。天马上就黑了,如果不把这人唤醒离开此地,一定会被豺狼野狗吃掉,于是,王鼎铭扶着他骑在自己的马背驮回了家,用姜汤灌醒了他。
原来这人名叫陈官俊,是一个赴京赶考的书生,比王鼎铭少九岁。王鼎铭就把他留在家中养病,成为好朋友。
陈官俊病好后,就邀约王鼎铭一同赴京赶考,这时的王鼎铭也跃跃欲试,在陈官俊的劝说下,他们结伴上了京城。陈官俊当年考取进士,王鼎铭却又名落孙三。
后经陈官俊的推荐,王鼎铭由廩贡援例得授内阁中书,充武会试同考官,踏上了仕途之路。
道光皇帝继位后,陈官俊升翰林院侍讲学士,寻奉入京。道光八年十二月,陈官俊升右春坊右中允,至此,陈官俊当过礼部、吏部、工部、兵部尚书,成为嘉庆、道光皇帝的主要近臣,他曾多次举荐王鼎铭为官,然而都被王鼎铭婉言谢绝了。这一次,陈又召王鼎铭入京,荐王鼎铭为新田县县令。
“这是皇上的谕旨,你再也不能推辞了!”陈官俊说。
“我有何德何能,忝为皇上降谕?”王鼎铭说。
“鼎铭兄,不是我讲你,你早就该入仕途了,只不个你太迂腐,说是要自己努力,你看,你现在已届花甲,再不入仕,恐怕就没有机会造福百姓了。”
“嗯,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老实跟你讲,自从年兄代我奉旨巡查十几个县的库房后,我将你卖掉自己一百多亩地作为巡查盘费一事禀告了皇上,皇上对你的行为十分赞赏,就决定亲授你官职,并说让你先到边远地区建功立绩,再回京调用。如果你这一次再推辞,那就对不起皇上了!”
“照这样说,我这一次是非去不可了!”
“非去不可!”
于是,道光九年三月,王鼎铭从陆路起程,步行四千里到新田赴任。
话说郭里集东北不远处有个税郭镇,税郭镇有一龙姓家族,他们是零陵郡太守龙伯高的子孙。
龙伯高,陕西京兆人,东汉刘秀时期,曾任襄阳城不远处的一个山都长。当时有一个将军叫马援,他认识龙伯高,是好朋友,而且十分敬重龙伯高的为人。
马援有两个侄儿,一名严,一名敦,他二人喜讥议而通轻侠客,于是,马援在南征交趾(今越南河内)时,修了一封家书给侄儿,信中说:“好论议人之长短,妄是非正法,此吾所大恶也,宁死也不愿闻子孙有此行也。……龙伯高敦厚周慎,口无择言。谦约节俭,廉公有威,吾爱之重之,愿汝曹效之。杜季良豪侠好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父丧致客,数郡毕至,吾爱之重之,不愿汝曹效也。效伯高不得,犹为谨敕之士,所谓刻鵠不成尚类鹜也。效季良不得,陷为天下轻薄子,所谓画虎不成反类狗也。……”
后来,这封信传到了刘秀那里,刘秀认为龙伯高这人很不错,堪为世人之师也。于是亲擢其为零陵郡太守。零陵郡是一个大郡,是当时全国三十九郡之一,也是一个未开化的南蛮之地,因此正需要龙伯高这样的儒学之士来开化这里的土民。
龙伯高在任三年,他躬身图治,教化土民,口碑甚好,精于疲怠,不幸殁于任上,葬于零陵司马塘。其后人亦在此为其守墓。
到得大宋年间,由于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守墓之人不能自我供养,其子孙龙自修带着两个儿子,南下到了新田,龙自修的两个儿子,大的叫做龙嗣芳,字秀,后开村为“龙秀村”。二儿子叫做龙嗣泰,字源,开村为龙源村,因明洪武二十年出了个叫龙源茂的人,由孝廉选授广东韶州府州判,在周边名声很大,于是该村便改为“龙源茂村”。
另有一支守墓人,迁徙北上,不知其名,意约为赴北方老家,然老家太远,无从可寻,无从可考,于是继续北上。
行至山东峄县,见这里土地辽阔,且朝廷政策宽松,减免赋税,鼓励开发,于是就定居了下来。
据山东龙姓记载:“龙氏聚族而居,由宋迁入,相传为郡太守龙伯高子孙。”“后游祖子龙孝忠以拔贡应北京廷试入国学座监。”因此,龙姓繁衍生息,做官的也不少,山东龙姓与新田龙姓本承一脉,他们共奉宗堂为“八德堂”,即马援信中写到的八种美德。因其伯高八德敦厚为首,所以又叫“敦厚堂”。新田龙姓其辈份排行歌曰:
伯……自嗣文麒惠信,应寿添福廷永政。
凤宪世天光,飞腾怀云达。
启逢嘉献瑞,昌大振洪基。
敦厚声名远,修齐士品端。
学优昭盛业,康济耀清班。
到得清道光年间,龙氏子孙正是“怀云达”辈兴盛时期。峄县出了个名人叫龙怀信,与王鼎铭同科,更与王鼎铭交好,听说王鼎铭放任新田县令,于是马上赶到王鼎铭家,一是向他道贺;二是告知他一些关于新田南蛮之地一事;三是请王鼎铭代他寻宗问祖。
“鼎铭兄,这次南下,你可千万得小心!”晚餐后,龙怀信与王鼎铭促膝谈心。
“怀信兄,你讲的这些我都记住了,我一定会好好考虑的。”王鼎铭说。
“新田那个地方,自古就是南蛮之地,位于南岭山脉南麓,于明朝崇祯十二年建县,当时将宁远、嘉禾、桂阳、祁阳四个县的边角余料划归新田,才有了新田县。那里十年九旱,是一个干死蛤蟆,饿死老鼠的地方,为争山争水,当地土民经常发生械斗。真是一个打死人不填命的南蛮地!”
“也不至于吧!”王鼎铭笑了笑说。“我知道那个地方,据说民风还是很剽悍的,那里的人最讲义气,这就是他们的优点。”
“你讲的是不错。我们龙姓支脉就在新田生了根,开了花,可是,他们也是防守严密、结好友邻才得以生存的。事实上也是这样,他们遵守祖宗遗训,有一对联为证:
居同靖节先生宅;
家衍零陵太守风。
这就是他们的品德。”
“这就够了,有这样好的子民,何愁天下不太平?!”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那地方为什么年年械斗,就是因为那里穷,越穷就越争,越争就越杀,越杀就越穷,他们就是这样恶性循环的!”
“怀信兄,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会永远记住的。”
“我这里修了一封家书,到新田后,你寻着龙氏子孙,兴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好吧,我听你的,我先把南北洛的田土卖掉,换些银子,到新田后也好应急。”
“哪能卖那样多?”
“不多,不多,几百亩地算什么?‘卖了南北洛,家产未觉着。’只不过一小部份而已,今后挣得回。”
就这样,王鼎铭卖了南北洛,怀揣着银子与小轩和光光踏上了南下的路。
“我们这样多的银子,怎么不买几匹马?”小轩当时就说。
“我们要轻车简从,不是去游山玩水,不用马。”王鼎铭说。
所以,当听到妇女的叫哭声,王鼎铭要去救时,小轩才说这是南蛮之地,怕有陷阱。
虎仔听后,对王鼎铭更是敬重。又向王鼎铭下了一跪道:“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适才多有冒犯,请太爷降罪!”
“起来,起来,我讲了现在不能叫我县太爷,你们怎么又不听了?虎仔,你跟我讲讲看,这个新田县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这个……”虎仔说。“我没进过县城,我也不晓得。不过,听说有个文庙,还有个武庙什么的。反正,我不清楚。”
“亏你还是新田人。”小轩说。“连新田城都没有去过,这么些年白活了。”
“你们是有钱人,可以到处乱走,我是剪径的,躲还躲不赢,还敢去县城?”
“现在你可是自投罗网了!”
“有大爷撑腰,我还怕什么?我跟你讲,我们那里还有好多人没有去过县城,我爷爷、奶奶都八十多岁了,还不知县城在哪方呢?今天,我一定要好好地看看县城,明天回去了也好对他们吹吹牛皮!”
这一路真的也全靠虎仔,在他的带领下,果然没有人前来捣乱,顺顺利利地到了县城。进得城来,天又近黄昏。
“县太爷,这下总可叫你县太爷了吧!”小轩说。“我们往县衙投宿去。”
“不,还不能叫,等我上任后再叫吧!”王鼎铭说。“这里不是有个武庙吗?今晚我们暂时到武庙住一晚再说。”
“来到了县城不住县衙,还住这样的鬼地方?”小轩说。
“多嘴!老爷讲住哪里就住哪里!”光光说。
“好!就住庙里,住武庙可不是当和尚吧!”
“你就怕当和尚,当和尚就不能讨老婆,你就怕没有老婆,明天就叫县太爷送你去当和尚!”光光笑着说。
“你这个死光光,看明天我不收拾你!”
他们说着来到了武庙。
“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小轩说。
“还是我们两人去。”虎仔说。
于是,小轩和虎仔两人来到了武庙。只见里面有几重蛛网,看来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武庙里供着关公神像。看那关公,虽说全身退了色,还有点斑烂,但也还是威风凛凛的。
“唉!今晚又要受罪了。”小轩说。
“有这样好的地方住就可以了,你还想住大宾馆,我们这里可是没有。”虎仔笑着说。
“才来一天就神气了,看我明天不整你的菜!”小轩说。
“小轩,刚才要整光光,现在你又要整谁的菜?!”王鼎铭跟着进来说。
“没有,没有,我是整关公的菜!”小轩说。
“好呀,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连关公的菜你也敢整了!”王鼎铭说。“真是狗胆包天了!”
“哪里,哪里,我是整……”
“不要讲了,这回你这个小俏皮总口结巴了吧!”光光也笑着说。
“光光,你准备三炷香,我今晚要拜拜关公,明天好上任。”王鼎铭说。
“你这人也怪,明天上任当县太爷了,有的是时间拜关公,到那时,热热闹闹地来拜,岂不更好。”小轩说。
“你晓得什么!老爷讲拜就要拜,就是好时候!”光光边准备香烛边说。
“要拜也得吃了晚饭再拜,我的肚子在打鼓了。”小轩说。
“要得,就先吃晚饭吧!”王鼎铭说。
“光光,你管钱的,上街去打点酒来,买点好菜,今天到新田了,我们也该庆贺庆贺了。”小轩说。
“我们不是还有点干粮吗?今天不吃,明天就用不着了,如果丢了,多可惜,今晚就吃点干粮算了!”王鼎铭说。
“又是‘女娲补天’!靠这天漏掉!唉!跟着你这个倒霉的县太爷,尽受罪。”小轩说着抓了一把泥向关公打去。
“是谁打我?”突然,关公像后站起了一个人来,全身衣衫破烂不堪,他伸了伸懒腰说。
“这位大哥,我们是过路人,想在这关公庙住一晚,没有打扰你吧!”王鼎铭向前谦和地说。
“你这个人还有点意思,对我们叫化子都这样客气的。好吧,我同意,不过,你们可得拿好酒好肉来给我吃!”那叫化子说。
“你倒想得美,我们自己都是吃点烂窝窝头,哪来的好酒好肉给你吃?”小轩说。
“你们刚才说什么‘女娲补天’。听这名字,一定是好吃的东西。”
“你吃吧!”小轩拿过一张冷络饼,抛过去说。
“这就是‘女娲补天’?”叫化子接过咬了一口,立时吐了出来道。“搅了我一嘴的粉,这怎么咽得下,我这个天不补了。”
“这样的好东西你都不吃,那就不怪我们了。”
“你们有的是好东西,你来糊我?好,你不给,你先给我出去。”那叫化子说着,一手提着小轩就往外走。
“不得无礼!”虎仔见叫化子轻轻就把小轩提了起来,马上上前说道。“这些是远方客人!”
“你想打架?我可没有闲心,你们一边去吧!”说着,将手一甩,小轩和虎仔双双倒向一边。“这位老爷可是个好人,今晚我请他喝酒吃肉!来来来,老爷,我这里有酒有肉。”
说着,将王鼎铭拖到关公像后面,叫王鼎铭坐在草堆上,然后从边上的草灰里扒出一坨大泥团,然后拨开,顿时一股香气弥散着整座庙宇。
“这就是正宗的‘叫化子鸡’,老爷没有吃过吧。”叫化子说。
“好香,真是好东西。”小轩闻到香味,跑过来说。
“你这个小气鬼,再香也不会给你吃。来,老爷,我们吃。”说着,叫化子扯了一只鸡大腿递给王鼎铭。
“你们拿去吃吧!”王鼎铭接过大腿闻了闻,然后递给小轩说。
“你这个老爷也真是,我是给你吃的,你却拿我的东西去送人情,这个人情我何不自己做。你们拿去吃吧!”说着,叫化子干脆把那只鸡全部扔给了小轩他们三人。
“来,老爷,我陪你吃什么窝窝头,不过,这酒你还得亲自喝,这是上好的五粮液,一壶酒抵得半头牛,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县衙里弄来的,我可不能再给他们浪费了。”叫化子说。
“你怎么能随意到县衙里去拿东西?”王鼎铭说。
“不要紧,这些都是他们喝剩不要的,我叫化子也拿来尝尝新。”叫化子说。
“这样好的酒,他们就不要了?!”王鼎铭说。
“这个你可就不晓得了,何止是这些,还有好多的好菜,什么乌龟王八,山珍海味,他们都吃腻了。”叫化子说。
“朝庭就是那样多的奉禄银子,他们拿什么来吃?”王鼎铭说。
“这个,你就是门外汉了,他们有的是法子,我要是晓得你们来,我多弄点来就好了。来,不去讲他们了,我们喝酒。”说着,叫化子将酒葫芦递给了王鼎铭。
王鼎铭一喝,果然不错,醇香醉人。“真是好酒!”不由得赞道。
“老爷,我们也喝一口。”小轩闻到酒香,口水都溜了出来。
“不行不行,我讲了不行就是不行!”叫化子一把抢过酒壶说。
“不喝就不喝,谁稀罕!”小轩说。“我们山东有的是好酒,比这强百倍了!”
“什么?你们还是山东人?这大老远的跑到我们这南蛮之地来干什么?”
“我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多嘴!”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不要神气,不要仗着人多,你们再多几个人我也不怕。”
“小轩,少讲两句!”
“不讲就不讲,你们就有酒喝,我可几个月没喝酒了!”
“明天进了县衙,我要叫你喝个饱!”光光笑着说。
“酒不要喝干了,留一点,我还要敬关公。”王鼎铭对叫化子说。
“有趣,有趣,你这人越来越有趣了,就是一个书呆子,自己不享受,却用来敬关公,关公会喝吗?”叫化子说。
“不要说,你当我是朋友就留点,不当我是朋友就算了,反正是你的酒。”王鼎铭说。
“好,爽快,我就留一点,全给你!”叫化子说着将葫芦丢给了王鼎铭。
“光光,点好香烛,我要祭关公了。”王鼎铭说。
“老爷不要急,我这就点。”说着,光光拿出蜡烛点燃,然后点了三炷香,分别插在关公像前面。
“老爷,点好了。”光光说。
“好,你们站一边去,我来祭关公。”王鼎铭说着,将酒葫芦放在香烛前,双手合十,双足跪下,郑重地拜了三拜,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关公在上,草民王鼎铭多得皇上器重,授为新田知县,今天来上任,不敢直赴县衙,因为本人乃北方山东人氏,初来乍到,没有拜神灵,不知一方之土地,不知一方之风土人情。今特禀告关公老爷,禀明土地及各路神仙为鉴:本人为官,以百姓为重。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如有违背诺言,当天理不容,天诛地灭!”
只见王鼎铭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完成了祭礼。这是王鼎铭的心里话,大家当然听不见,也不知他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
“老爷祭拜完了,那酒?!”小轩说。
“你拿去喝吧!”王鼎铭丢给小轩说。“今晚好好地睡一觉,有话明天再说。”
于是,光光将那些烂被子拿出来,铺在庙里那些烂稻草上,就算是床了,而他们,当然又是睡在烂草上,跟叫化子没有什么两样。
清晨,东方刚露出曙光,新田县城北门刚打开,王鼎铭一行就起了来,他们一行走出了武庙,然后顺着北正街向县衙走去。
“老叫化!今天这样早!”武庙与北城门相邻,一出武庙就是北城门,所以,守门兵丁说。
“早,早。”老叫化说。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兵丁说。
“我带来了四位贵客,他们要去县府衙。”老叫化说,
“也够有趣的。”兵丁说。“我看你们是来换‘关文’的吧!”兵丁说。
“换什么关文?”老叫化不解地问。
“看你们的样子。”兵丁说。“好滑稽,你看他那鬼头鬼脑的,屁股上还夹着禾草,像是孙猴子;那个黑面的,像个猪八戒;那个挑担的,不就是沙和尚吗?你说,你们不是来换关文的又是来干什么的?”说完,那兵丁大笑了起来。
“笑笑笑,笑你个头,照这样说,现在就欠条大白马了,你来当这个白马,给我师父坐一坐!”小轩走过来说道。
“不要多说了,我们还是先上县衙再说。”王鼎铭说。
于是,一行人进了北正街。
大清早,北门就来了五个不伦不类,形态各异的人,人们都感到惊奇,纷纷出来看热闹。
从北门进城到县衙,顺北正街而下,真正像是唐僧师徒到了女儿国,大家都来看。
向南走约三十丈,经过观音阁、城隍庙、榜山学院、刘家大院、众善堂、万寿宫就到了十字街头。再往西行五六丈就是大堂门口。从大堂门口向北走约十丈,上三级石阶,就是县衙门了。县衙的大门口,有一块空坪,用青石板铺就,可容纳千人。县衙大门是旧式衙门,门前左右设有两个木栅栏,内贴告示判决书供人观看。上三级台阶,就是门檐,两边用大红柱子撑着,一边一个大石狮,左边大石狮后架着一面大鼓,是击鼓鸣冤用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往县衙闯?”王鼎铭一行踏上石阶,刚要进大门,守门的卫兵拦住说。
“这位是新来的县太爷,你也敢拦!?”小轩嘴快,抢着说。
“是县太爷,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进,请进,群僚们正在等大老爷呢!”门卫立即换了一个面孔说。“县太爷驾到!”随即大喝了一声。
里面立即涌出一干人前来迎接。
“这位是典史丁禧,这位是外委莫亮……”
“先进正堂再说。”师爷魏昕话还没有说完,王鼎铭就说。
于是,一干人向正堂走去。
进大门后有一排千年古樟,共有六株,高拔挺秀,舒展的树叶将整个大院遮盖得严严实实。古樟两面是厢房,左面一排是县太爷住所,右面一排是客房和食堂。穿过古樟再上三级台阶,就是县正堂,正堂上高挂着“公正廉明”的匾额。正堂的左边建有一座钟楼,供放午炮鸣警报之用。
“光光,拿出官防印信来,给师爷他们验证一下。”王鼎铭说。
“不需要,不需要!”师爷赶紧说道。
“这是官家规矩,怎能不验?”王鼎铭说。
“太爷说得对,你就验一验吧!”丁典史说。
“县里最近情况如何?”验证后,王鼎铭问。
“县太爷别急,我们正准备为你接风洗尘,县里的事,下午再说。”师爷说。“走,我们到酒家去聊。”
“酒家就别去了,你看我们这干人,一身不干不净,小轩屁股上还有禾草呢!还上什么酒家?”王鼎铭说。
“县太爷从山东千里迢迢地来到我们新田,为我们新田老百姓办事,我们怎能不尽一点地主之谊呢!”师爷说。
“是呀,那是我们定点的酒家,县太爷正好到那里去沐浴更衣。”
“对,还有他们四人也该洗一洗脸。”丁典史和莫外委也附和着说。
“武斌,你先去打个招呼,就说县太爷到了。”师爷对武斌说。“这个后生叫武斌,他是我们的捕头,很能干的。”师爷转身向王鼎铭介绍说。
“我说,我们还是不去酒家了,你安排我们住的地方就行了。”王鼎铭说。
“不行,不行,这接风酒我们是一定要喝的,太爷就不要推了。”师爷说。“我们到明珠酒楼再说。”
“‘明珠酒楼’是什么地方?”
“是我们定点的酒家,就在县衙不远,还比较豪华,包你满意。”师爷说。
“我就不去了,我是个叫化子,去了不雅观。”听说去酒家,叫化子说。
“你怎能不去?你是县太爷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一定得去!”师爷说。
于是,一干人向明珠酒家走去。
真是只要一人能得道,家中鸡犬便升天。适才武庙称叫化,如今县衙排宴欢。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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