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有缘三师大熔炉  初识马列得锻炼

衡阳古城。

湖南省立第三师范学校。

衡阳是湘南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三师无论在规模、教学设备或教学质量来说，都是当时首屈一指的学校，是湘南最高学府。

先云一行，由一个边陲村野来到这座湘南重镇，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他们的第一个印象是像当时小学语文课本中说的：宽宽的街道，高高的楼房；车来人往，人烟华繁。真是新鲜极了。沿街的商店，五花八门，商店里的商品更是琳琅满目，叫人看得眼花缭乱。汽车、火车是新田无法看到的，汽船、帆船、轮船也是在新田无法看到的。湘江无风起浪的景观，更有点惊心动魄。

先云一行连同挑行李的二十来人，前后一大串，来到学校，这样的高楼，这样的教室，这样的操场，这样的体育器械……什么都新鲜，什么都稀奇，什么都未曾见过，真是享饱眼福了。于是大呼小叫，叽叽喳喳。校长刘志远看到永州的小县新田来了一批活蹦乱跳的学生，也产生了莫名的高兴，立即派人安排食宿。

教室寝室是早已编好的了：先云在15班，荣庆在16班，韩生在17班，大坪塘其余的学生，基本上是均匀地分散在这三个班里。

三师被誉为“湘南革命摇篮”，是湘南各地传播马列主义，开展抵制日货等运动的发祥地。先云入三师，如鱼得水，虎归南山。从此，他刻苦钻研科学文化知识，每次考试总是名列前茅。他对时事政治特别感兴趣，对国内外大事更是格外关心。为了探求救国救民的真理，他阅读了北京上海等地出版的许多进步书籍，李大钊、陈独秀的《新青年》和毛泽东的《湘江评论》是他每期必读的刊物。十月革命的经验，他也非常重视，一有资料到手，非一气读完不可，然后再细细体味。

“五四”运动爆发以后，先云找到贺恕、夏明翰讨论如何响应。

先云说，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才会更有力量，才会更有声势。

三人分工行动，联合了省立第三女子师范学校、第三甲种工业学校、成章中学和道南中学的进步学生，走上街头，集会演说，痛陈国耻。又组织力量，编写了《哀台湾》、《惩办曹章陆》、《爱国泪》、《自由血》等时事新剧。

在演讲中，先云高呼“打破万恶的旧制度，洒出全球大光明！”一呼百应，吼声震撼衡阳城，回荡在大雁塔巅。一时间，批判封建旧文化，革新时政，反对帝国主义侵略的呼声形成高潮，将沉睡的国民呼醒了一回。

一九一九年六月十七日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这一天，湘南学生联合会成立了！会上，湖南省学生联合会会长彭璜、上海全国学生联合会代表先后讲后，表示热烈祝贺。先云在会上当选为湘南学生联合会首届总干事，夏明翰、贺恕为副总干事，三女师的李祗欣为妇女部长。

会上，先云热情洋溢地发表了演讲，他说：“我们要联络国情，交换知识，促进文化，改造社会，以此为宗旨，联合全国人民，打倒帝国主义，打倒资本主义，打倒封建主义，推翻一切反动势力！”

先云的演讲，掀起了一个个高潮，听众中口号声此起彼落。紧接着以后的一段时间，街头巷尾谈论的内容，也都不离国家前途，民生攸关的事了。

这次大会以后，为了趁热打铁，以巩固和扩大宣传鼓动的效果。先云、夏明翰又发动组织了湘南二十五县学生的罢课运动。罢课的目标是抵制日货。先云起草宣言，拟定通电，组织国货维持会，带领同学查抄商店仓库，焚烧日货，打击顽固贩卖日货的奸商。

这次罢课运动矛头对准日本帝国主义，得到了人民群众的响应和支持。

湖南学生联合会不停地集会，不停地演讲，宣传新文化、新思想，歌颂十月革命的胜利，鼓舞人民的斗志，在全国获得了热烈的支持和响应。

先云在一篇题为《帝国主义的末日快到了》的讲稿中写道：“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帝国主义就要崩溃，人民大众一定会最后获取胜利！”为学生运动的进一步开展，增添了胜利的信心。

一九二○年八月，毛泽东在长沙创办了文化书社，先云和贺恕就在三师设立衡阳分社书报贩卖部，专门销售文化书社提供的马列主义的书籍和一些进步的刊物。

十月，毛泽东在长沙建立了共产主义小组，又建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先云和蒋啸清、屈子健、贺恕等人，由何叔衡、夏曦介绍到长沙会见毛泽东，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

十二月，先云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在衡阳筹建社会主义青年团组织，培养革命骨干力量。

一九二一年二月，先云在三师发起组织了“心社”。它的章程规定：“牺牲个人乐利，图谋群众幸福，结合真纯同志，谋社会实际改造，预备为世界总解决时，一部分底帮忙，作建设新社会时一个健全坚实的基础。”心社常常开同学演讲会，奔赴工厂农村，举办工农教育，传播新文化和马列主义。心社成立不久就成立了社会主义青年团湖南第三师范支部，心社成员全部被吸收为团员。

十月的一天，天高气爽，风和日丽，先云和夏明翰带领心社社员和全体团员，怀着喜悦和激动的心情，来到衡阳火车站迎接年轻人心中的领袖毛泽东来三师指导工作。一见面，毛泽东握住蒋先云的手说：“荆山是你大哥吧。他比我大八岁，我比你大九岁是吧？蒋先烈了不起呀，铁骨铮铮，能够经得起那样的酷刑，实属世间少有！”

少停片刻，毛泽东转向围拢来迎接他的同学们说：“我们干革命，就要像蒋先烈那样，一颗忠心献炎黄，大气凛然对敌人，把一切困难踩在脚下！”

欢笑着的同学们突然沉默了一煞那，立即爆发热烈的掌声。回到学校，毛泽东不顾旅途的疲劳，立即听取汇报。

先云详细地汇报了心社和青年团开展活动的情况。毛泽东对先云的汇报很满意，当即作了热情的肯定。接着分析了当前的形势，精辟地指出辛亥革命失败的教训，主要在于缺乏一个先进的工人阶级的政党来领导。

毛泽东的讲话，让先云的思想大开了窍门，他激动地挥笔疾书：“旭日东升，红光万丈，世界将由黑暗而光明，人类将由鼾睡而觉醒。”

1921年10月的一天。

长沙清水塘。一棵高大的古樟树下，一个不大的庭院里，一座普通的青砖瓦房中，正举行着一个特殊的仪式，他们是蒋先云、夏明翰、黄静源、蒋啸清四个人，在宽敞的客厅里等着，由毛泽东在一间厢房里分别对他们四人一个一个地单独问话，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入党仪式。庭院外面，杨开慧戴着一副眼镜，坐在樟树下做针线活，一有情况她就会摘下眼镜，伸伸懒腰，看看远方。这就是暗号，在庭院里还有一个人，他是专门传递杨开慧发出的暗号的，一有情况就跑进屋里通报，以便蒋先云他们从后门跑掉。屋里还有一个何叔衡，他给蒋先云他们四人各发一张表格，这个可以四人同时进行。然后，一个个分别进厢房由毛泽东问话，由何叔衡作记录。

毛泽东问：“你是否确信财产共有制的原理是真理？”

蒋先云答：“是的。”

“你是否认为有必要成立一个强有力的组织以便早日实现这些真理，并且你是否愿意加入这个组织？”

“是的。”

“你是否愿意承担义务，始终不渝地以言语和行动为传播财产共有制的原理并促其在实践中得到实现而努力？”

“是的。”

“你是否承担义务保证不泄露有关组织的存在及其一切机密？”

“是的。”

“你是否甘愿服从组织的决议？”

“是的。”

“那么请你向我许下诺言作为保证。”

蒋先云举起右手：“以上我的答复都是真的。我保证永远忠实于这个组织——中国共产党。”

毛泽东与蒋先云谈话完毕以后，又依次与夏明翰、黄静源、蒋啸清谈话，重复着与蒋先云谈话的内容。

这就是毛泽东发展的第一批党员，也是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后发展的第一批党员。从今天起，将在他们四人的血液里，注入新的营养，他们的性格、气质、人生方向将有一个质的变化，成为用特殊材料构成的人。这种人，为着劳苦大众的利益，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死，有如钢铁般的坚强。

从此，先云逐渐由一名激进的革命青年，成长为一名无产阶级先锋战士，成长为马列主义的信奉者、追随者和实践者，在他人生的道路上，进入了一个新的里程碑。

一九二一年三月，春暖花开，和风拂煦，三师的新田籍学生蒋韩生、蒋默掀、蒋继英、蒋先启、张汉涛、黄亨明、曾令钧、曾令铨、黄象勋、程启汉等三十几人，由蒋先云组织发动，会聚一堂，既严肃而又欢快地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成立新田学友互助社！

互助社简章规定，以提倡新文化，改良桑梓为宗旨，向地方恶势力作斗争，明确规定：互助社成员不嫖不赌；不得有恶劣嗜好，不得腐化堕落，永远保持纯洁性。

此后，先云讲话和行动，渐渐少了几分激动和幼稚，而多了几分成熟和理性。

自从俄国十月革命成功，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以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为代表的广大知识分子迅速在中国掀起了传播马列主义的浪潮，各地纷纷组建了共产主义小组。

1920年8月，上海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到1921年上半年，北京、武汉、长沙、济南、广州等地也陆续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

1921年7月23日，来自全国各地的共产主义小组的代表毛泽东、陈潭秋、董必武、李达、张国焘、邓恩铭、李汉俊、何叔衡、王尽美、刘仁静、陈公博、周佛海还有包惠僧以及共产国际的代表马林等人，秘密的聚在上海法租界的贝勒路树德里3号，举行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共一大宣告了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使中国革命的面貌从此焕然一新。

毛泽东回到长沙以后，加紧建立了中国共产党湖南长沙第一个支部，并且向着素有革命传统的衡阳加紧发展。

在当时，相对于科举来说，师范是一门新学，处于摸索发展阶段，不仅课程没有成熟的固定模式，不规范；学制也不固定，有长有短，学制短的二年毕业，学制长的四年毕业。如果急于需要，也可以提前毕业，灵活性很大。先云是15班，曾令铨、黄享明是30班，相差四年同样还是在校的同学。新田籍在三师读书的，陆陆续续同时在校的同学就有三十几人。

“五四”以来，革命风暴席卷全国，各种革命组织如雨春笋般纷纷成立。这时的蒋先云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名党员，已经是一名趋于成熟的学生领袖了。在毛泽东亲自教育培养下，他的理论水平和实践活动能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在三师，蒋先云除了创立心社，创建了社会主义青年团三师支部，建立了中国共产党三师支部以外，对新田籍同学，对家乡的同胞弟兄，又心有独钟，他觉得为家乡培养革命骨干，把边远闭塞沉睡的家乡唤醒，是刻不容缓的义务。于是，串联一些先觉醒的同学，发起创立这个“新田学友互助社”。

互助社提倡科学和白话文，反对迷信和盲从，批判封建旧文体，主张革新时政抨击封建制度。互助社公开出版《嶷麓警钟》月刊，宣传新文化，传播新思想，被人们誉为《湘江评论》的姊妹刊物。封面“嶷麓警钟”四个苍劲浑厚的大字，是由毛泽东题写的。

《嶷麓警钟》的宗旨是：反对“同善社”，揭露新田各机关黑幕，打倒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反对高利贷，宣传新文化，以新田为改造对象。

《嶷麓警钟》由先云自任主编，蒋默掀、蒋韩生、程启汉、曾令钧、张汉涛、黄亨明都是主要撰稿人。互助社的骨干成员，后来成为了新田革命活动的领导力量。

三师期间，有一个新田籍人物，他叫何援毕。此人本来叫作何茂春，新田下元山人，五岁时父亲失踪，从小受苦，帮人割草、放牛、看鸭子，十二岁被万华山学校一位张先生收留做了学校工友，二十四岁到衡阳当了一名织布工人。一次偶然的机会结识了三师学生领袖蒋先云。一个是受尽了煎熬、满肚子苦水的工人，一个是接受了马列主义、踌躇满志的青年革命者，又是老乡，两人相见如故，志向相投，很快成为至交。

一日，先云茂春碰到一起，谈到当前形势，先云说：“茂春兄，我猜，你的父亲一定是想你成为春天茂盛的庄稼，能够茁壮成长，取得秋天丰硕的收入是吧？”

何茂春惊诧地说：“是呀，我父亲就是这个意思。”

先云说：“可是，以当今社会这样黑暗，你能丰收吗？即使丰收了，谷子能收到你自己的谷仓里吗？”

何茂春犹豫了，低头轻轻地说：“不行。”

先云说：“茂春兄，不如我给你的名字改一下，就叫何援华。你要回去解放你的万华山，支援万华山人民斗倒土豪劣绅。你就叫何援华行吗？”

何茂春闭上眼睛，品尝着“援华”两个字的含义，说：“援华，援华，有意思，有意思！巫山老弟，我就叫何援华，这名字好极了！”

从此以后，何茂春就叫何援华。何援华成了三师学生运动的常客，成为三师“新田学友互助社”里一名没有名份的但又是实实在在的社员。

在先云的帮助下，何援华的思想豁然开朗，精神面貌为之一新。他如饥似渴地学习文化，很快就能认字读书，逐渐认识了马列主义真理，看到了光明的前途，树立了远大的抱负和崇高的革命理想。他成了新田学友互助社不可分离的朋友。

不久，由先云介绍，何援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优秀的工人出身的党员。后来，又由先云介绍，参加了毛泽东的农民运动讲习所，聆听毛泽东、周恩来、肖楚女、恽代英的教导，成为一名农民运动的领袖。这是后话。

蒋先云就是这样由闭塞的落后山村大坪塘，走进开放的湖南重镇衡阳，走进革命熔炉湖南三师，并且由此坚定地走向革命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