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国锋痛哭祭舅父 唐知解难到鄣家
征战十年志未休,山林依旧月倚楼。
冤冤相报何时了,啜啜抽泣总有头。
踏破坎坷成大道,慰平伤痛喜金秋。
相逢一笑恩仇泯,鄣古石羊绘锦州。
话说县太爷唐世裕等一行到得县城后,祥勇、公主、赵金凤三人吃了中饭就往永州府赶。唐世裕下午写好了奏折,小王爷派人连夜火速送往京城。第二天天气转晴,小王爷要赶到军营,商议进军攻打赵金龙义军之事。
于是,唐世裕带着唐伯仝又返回了石羊古洞,他要趁祥勇不在家这个空档,好好地做一下工作,为解决两家的恩冤打下坚实的基础。
“县太爷来了,快请到公祠去。”鄣家村村长鄣铭强见县太爷和唐伯仝到来,十分热情。
“我今天来主要是找黑旋风谈谈,公祠就不去了,现在就去他们家。”唐世裕把来意告诉鄣铭强说。
“那我带你们去国锋家。”村长说着就在前面带路。
国锋家住后村第三排,一座典雅的古建筑。
“鄣大妈,县太爷来看你了。”刚踏进门坎,村长就叫着说。
“请坐请坐。”鄣大妈李云娟听说县太爷来了,立即让坐倒茶。
“国锋呢?怎么不见他?”县太爷问。
“他出去了。”云娟说。
“唉!他这样躲藏总不是个事。”村长鄣铭强叹了口气说。
“是呀,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他谈谈,如何来解决这个问题。”唐世裕开门见山地说。“你去把他叫回来。”
“你们谈,他在哪里?我去叫。”村长说。
“他到武当山砍柴去了。”云娟说。
“我这就派人去叫他。”铭强说。
“你叫人把紫虚道长也一起叫来。”唐县令说。
“行。”铭强就出去叫人去了。
“大妈,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唐世裕问。
“唉,就咱娘儿俩。”云娟又叹了口气说。
“国锋嫂呢?”
“她早就走了。”
“走了?”唐世裕疑惑地问。“到哪里去了?”
“她已另嫁他人了。”云娟说。“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接着,云娟就讲起了十多年前的往事。
鄣国锋杀死舅舅李肇森后,朝庭日夜揖拿鄣国锋,还算好,村子和睦,一致对付官兵,除了鄣国智出外被抓捕外,其余的人都保了下来。然而,国锋家总是担惊受怕,过着惶惶不安的日子,国锋的脾气本来就暴躁,过着这样惶惶不安的日子,心情更是不好,天天晚上做恶梦,妻子又不理解丈夫的苦衷,还使着小心眼。“靠你被官兵抓去!”时时揭他的短,所以,国锋的脾气更加坏,随时在家发脾气,动不动就打人,妻子随时被他打得鼻青眼肿。结婚五年了,他们还没有孩子,这就更给国锋以打人的理由,说她是“扫把星”,黄脸婆,“光叫不下蛋的耐抱鸡”。
第二年,鄣古二村又是一场厮杀。
回来后,国锋往椅子上一靠说:“快倒茶来,老子干死了!”
“叫什么叫,你自己晓不得倒?”妻子没好气地说。
“老子在前线卖命,叫你倒杯茶都有这样多讲法?”国锋怒气地说。
“谁叫你去卖命?整天在外打打杀杀,这样的罪我受够了。”妻子也不示弱地说。
“好你个臭女人,我叫你嘴硬。”说着走过去一把抓着妻子的头发,往外就拖。
“你个遭天杀的,你个杀人凶手,又杀人了,靠老天爷有眼,要你雷打火烧!”妻子不但不安慰他,而且还破口大骂。
黑旋风挥手就是一拳,打得妻子倒在地上,接着就用脚来踢。幸好母亲云娟过来,不然的话,家里也要出人命案了。
从此后,国锋的妻子就走了,再也不回鄣家了,因此,直到现在,国锋还是光棍一条,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性格也越来越暴,脾气也越来越坏,做事也越来越烂,搞械斗就是要这样的人,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烂到家了。
“现在,李祥勇口口声声要杀国锋报父仇,前几天在公祠就十分危险了,要不是大家拦住,又要抓聪真和尚,恐怕就会出大事了。你说说看,这事怎样解决为好?”唐世裕说。
“造孽,造孽,天造孽,犹可解,自造孽,不可活,‘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他也是自作自受。唉,我一个女流之辈有什么法子呢?”云娟长叹一声说。
“听说你是肇森的亲姐姐,那么,祥勇就是你的亲侄儿,祥勇应该叫你姑姑。”唐世裕说。
“是倒是的,不过,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用?”
“有用,有用,我想,你就不会带着国锋去向你外家弟媳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吗?”
“唉,就这样道歉就算了的话,我跟她下一跪,叩一百个响头都愿意。可是,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到古寨村去。”云娟说。
“如果我来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敢去吗?”
“去了又有什么作用?他们会原谅吗?”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会安排一切的。”
“既然你这样说,那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没有路可走,不妨去试试吧!”
“娘,叫我回来干什么。”国锋还没有进屋,就叫道。
“国锋,你进来,娘有话跟你说。”云娟听见国锋的声音,立即叫他过来说道。
国锋前脚进屋,紫虚道长后脚就跟了进来。
“娘,你有什么话说?哦,县太爷来了,失敬失敬。”国锋见唐世裕在坐,忙说。
“道长远来,请奉茶。”国锋说。接着就去倒茶。
“县太爷召贫道有什么事吗?”紫虚问。
“不要急,先歇歇气再说。国锋,你也请坐下,我们共同来商量一件事情,你愿意听我的吗?”唐县令说。
“愿意愿意,自从与县太爷斗酒输了后,我就表态说要听县太爷的,怎能翻悔?”黑旋风爽直地说。
“不该后来你也曾反悔过。”紫虚道长笑着揭短说。
“那都是小人无知,上了花和尚的当,不过,心里本来也不服,可是,经过几次较量,我确确实实对县太爷佩服得五体投地了。”黑旋风也笑着说。
“这样就好。我想,你总这样躲藏也不是个事,该来的总要来,不如干脆来个了结。”唐世裕说。
“县太爷说得好,我也是这样想,干干脆脆约上祥勇大战一场,愿赌服输,输赢认命。”说起打打杀杀,黑旋风又充满了豪气。
“你打得他赢吗?”
“人死不过头点地,我怕过谁?大丈夫,就是要明枪明剑,是英雄,就不怕战死在沙场。”黑旋风一拍胸脯说。
“我不是叫你们去打架,我是想和平解决。”唐世裕说。
“这有可能吗?”黑旋风听了唐县令的话,惊疑地问。
“别打岔,听县太爷说下去。”紫虚道长说。
“肇森是你的舅舅,祥勇是你的表弟,你们是在杀家鞑子,如果再来一个表弟杀表哥,那就更有趣了,我可以叫伯仝写成剧本,四处去传唱,保证叫座率特高。”唐世裕也笑着说。
“其它的事我帮不上忙,这一点我可以做到。就写大丈夫弟兄相残,真英雄一家斗勇。”唐伯仝笑了笑说。
“你们就别逗了,要怎么办,县太爷,你就直说了吧!”国锋性急地说。
“我想叫你母亲带着你到古寨村向你舅妈赔礼道歉,你敢去吗?”唐世裕说。
唐世裕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大家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牵起牛牯来斗架吗?
“县太爷,你是说笑话吧!”国锋笑着说。
“我没有说笑话,你问问你娘。”
“娘,是真的吗?”
“唉!是真的,也只有如此了。”云娟叹了口气说。
“敢!龙潭虎穴都敢闯,不过是一死,既然娘都同意了,我有什么不敢的。”黑旋风豪迈地说。
“就这样定了,明天早上,你们母子俩就去古寨村负荆请罪。村长铭强陪着,不要再带其他人。古寨村那边,我们去安排。大家说说看,这样行不行。”
“可行可行,不过,干脆到景仙寺请聪慧法师来做一场法事,超度超度亡灵,以表示诚意。”紫虚道长说。
“道长的话有道理,不过,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万一惊动那些和尚,只怕走漏风声,那样就不好了。”县太爷说。
“小和尚慧圆不是在这里吗?不如就叫他来做这场法事,不是就两全其美了?”唐伯仝提议说。
“也是个办法,我下午就跟他说。”县太爷表态说着,站起身来就要走。
“吃了中饭再走吧!”黑旋风挽留说。
“是的,吃了中饭再走,反正没有别的事。”村长鄣铭强也留着他们说。
“那就快点,我们还要到古寨村调停,吃了饭就各就各位,祥勇大概这一两天就会回来,在祥勇回来之前一定要把事情办好。”唐世裕说。
第二天刚蒙蒙亮,一阵鞭炮声打破了古寨村寂静的夜空,人们纷纷起来看热闹。
只见小和尚慧圆身穿僧袍,头戴僧帽,手敲木鱼,后面跟着一干民乐队,鄣家村村长鄣铭强,带着李云娟、鄣国锋,一行人向古寨村走来。
古寨村村长李能光早有准备,把他们迎进了村,唐世裕、唐伯仝、紫虚道长一干人也清早就起了来,前来迎接他们。
“你这个小和尚也煞有介事的,还蛮像。比起在枫木源那石牢里强多了。”唐世裕笑着说。
“你们这是‘压着牛牯下仔仔’,我小和尚晓得做什么鬼法事?你昨天不是好说歹说,我才不会干呢!”小和尚笑着说。
“和尚不会做法事才是天大的笑话!”紫虚道长也笑着说。“你师父没有教你?”
“教倒是教了” 小和尚说。“不过,我都还给他了。”
“我知道你是个俏皮鬼,叫你读书,你就逃学,把师父的话当作耳边风” 紫虚道长说。“这一次,叫你出一回洋相,明天再到你师父那里告一状,看你如何收场。”
“也不要出他的丑了!” 县太爷大笑着说。“管他,我还是昨天那句话,反正人家听不懂,你骂娘都没有关系,你尽管做就是了,只要像和尚就行了。”
“我晓得了,反正是县太爷要我造假,我怕什么?”小和尚俏皮地说。“有县太爷撑腰,我也不怕你臭道士告刁状了。”
在祥勇家门口,大家停了下来。
听到热闹声,秀英也一大早就开了门。
“秀英,你猜是谁来看你来了。”村长能光大声说。
“能光,是谁?”秀英问。
“秀英!”云娟十多年没有看见秀英,当年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妇,如今变成了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太婆,自己比他大十二岁,可是看起来,她比自已还老多了,不觉鼻子一酸,一句秀英还未出口,就抱着她痛哭了起来。
“姐姐,你是姐姐?!”秀英正在莫明其妙,听到云娟的声音,十多年没有听到这声音了,可是,一下就听了出来,于是,秀英又惊奇又悲伤地问。
“秀英,姐姐对不住你,十多年了也没有来看你,实在对不住了。”云娟悲悲切切地说。
秀英也抱着姐姐痛哭了起来,两姑嫂抱头痛哭的情景感天泣地,周围的人都掉下了同情的眼泪。
“姐,国锋还好吗?”秀英哭着,问起了外甥。
“唉,都是那孽子,害得弟媳你成了这个样子,真是要千刀万剐。”云娟说。
“姐姐,快不要说了,县太爷已经跟我说了,现在太平了,两村也和好了,我们妞娌间还有什么可说的?”秀英凄苦地说。
“秀英,你原谅我们了?我可不能原谅。”说着,转身向罗锋叫道。“孽子,你还不快来向舅妈道歉?!”
“舅妈!”国锋向前,只叫了一声舅妈,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扑在秀英身上大哭了起来。
唐世裕叫大家都出来,让他们三舅甥好好地、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锋崽这样大了。”秀英抚摸着国锋说。
“舅妈,都是侄儿不好,我有罪,我该死。”说着,用头直叩在地上,叩得地板“咚咚”作响,一连叩了二十多个响头。
“锋崽,你也别这样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起来吧!”秀英缀着泪花说。“你们今天来这样多人干什么?”
“秀英,我要这孽子来为他舅舅做一场法事,祭奠他舅舅在天之灵,洗清他的冤孽。”云娟也抽泣着说。
“人都死了十多年了,做法事还有什么用?”秀英凄惨地说。
“总要做一做心才安,秀英,你就让他去做吧!”
本来唐世裕是怕出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没有想到,秀英这样开通,这样识大体,看来,他们是白担心了,于是,叫来两村的村长说:“这件来就这样,你们看着办好了,还有小和尚和紫虚道长在这里,有什么要事,就由他们两人调理一下。县里还有很多事,一方面,北边战事吃紧,要供应粮草,另一方面,还要等朝庭的圣旨。所以,我要马上回县城去,过几天再来。”
县太爷有事,他们也不好强留,于是,县太爷带着唐伯仝离开了古寨村。
县太爷走后,法事照常进行。小和尚催动人马,向着对面坟山走去。在肇森的坟前,小和尚摆着三牲,斟上了三杯酒,点燃了三支烛,点好了三炷香,然后,煞有介事地做起了法事来。小和尚本来就不会做法事,做起来也无非是乱讲一通,反正大家都不懂,他就是骂娘人家也不会怪他。不过,他做得还蛮像,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和尚在做法事。笑话,他本来就是真正的和尚,只不过是这么些年来,他跟祥勇耍惯了,而师父又不勉强他们,所以就荒疏了而已。
苦倒是苦了国锋,这也是应该的,这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只见他跪在坟前,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舅舅也舅舅,悔不该当初一时气,造成了千古恨。舅舅啊舅舅,外甥在这里向你跪拜,你儿子李祥勇已经长大成人,女儿赵金凤也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你就放心吧!愿你在阴间生活美满,保佑全家安宁,幸福万万年。”国锋有气无力地哭得像一个泪人。
后来,唐伯仝果然围绕舅甥恩仇这一主线,把古洞石羊的械斗事件写成了剧本,在各地传唱,其中国锋哭舅一段唱词,写得委婉凄切,悲天抢地,感人心肺,其词是:
天凄凄,地惨惨,
我呼天抢地吊冥荒。
舅舅也舅舅,
悔不该外甥鲁蛮脾气躁,
悔不该舅甥俩一言不合就动刀枪。
舅舅也舅舅,
想当初舅甥年少同玩耍,
舅舅你总是护卫外甥在山岭间。
春日上山采笋菌,
夏至上树掏鸟蛋,
秋晴下河捉鱼蟹,
待到冬来雪花飘,
舅甥俩雪地里面打混战。
到后来,
舅舅外甥都长大,
你我读书共桌前,
田里土里同耕种,
春种夏收共帮忙,
同桌喝酒比碗大,
舅甥划拳不相让。
舅甥情深天地鉴,
没想到,瞬间阴阳两茫茫。
如今是,
千呼万唤唤不归
上天入地寻不见。
恨不能大刀直趋阎罗殿,
斗倒那阎王换得舅舅回家转。
舅舅也舅舅,
怪只怪外甥瞎了眼,
怪只怪那景仙寺的贼和尚。
他们丧尽天良干坏事,
挑拨离间起祸端。
舅舅也舅舅,
现在天下已平静,
我们鄣李二姓一定要团结起来,
共同消灭那景仙寺的贼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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