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子规啼血声声泪 姑娘出嫁舅舅背
一夜春风带锦围,山中百鸟叫叽叽。
水潺流转瀑飞溅,苞放曳摇影乱移。
袅袅婷婷仙鹤舞,殷殷切切凤凰栖。
人生自古多离恨,花好月圆几人痴?
第二天一大早,赵成辉就从常宁连夜赶了回来。
“借到银子了没有?”还没有进屋,妻子就问道。
“还算好,借了七十五两,加上家里卖猪和银钗等等三十两,还差一百二十五两。”赵成辉答道。“名乐说他卖一头猪,再卖一些野味凑个一二十两,总共还欠一百来两。”
“昨天,卢员外派媒婆来提亲,说是后天就要来娶大妹,你看咋办?”妻子说。
“还有咋办?先救出金旺来要紧。”成辉说。
“救金旺要紧!大妹的事也要紧呀!”
“文凤不是过了来吗?他的意思是怎么办?”
“他说要回去问他爹!”
“都什么时候了,还问他爹!”成辉说。“依我看,今天去救出金旺来,明天就叫他们成亲!”
“那就叫过文凤来,你当面跟他讲。”
“好,你叫吧!”
“文凤,你过来,大伯父有话跟你说!”大妹她娘叫道。
“来了!”文凤边答边过来说。“伯父叫我有什么事?”
“现在情况紧急,你也不要去问你爹了。”成辉说。“现在就由我做主,你跟大妹明天就成亲!”
“这样匆忙怎么成?我怕大妹她不同意!”文凤说。
“这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我说了算!”赵成辉说。“总不能让她落入虎口。你现在就回去跟你爹说,明天就来迎亲。”
“那大妹她……”
“我来讲!”赵文凤话还没有说完,赵成辉就坚定地说。“你就快去!事不宜迟,明天一定要办好,让卢员外死了那份心!”
“好,我这就去。”赵文凤说着就离开了成辉家。
“叫你爹请个媒婆来,随便备点聘礼就行了,总之,要快!”
临走时,赵成辉再三叮嘱文凤说。
“我马上去县城找到元觉大师,叫他帮忙救出金旺来,你们在家里收拾收拾,广告枫木源众乡亲,叫他们明天来喝喜酒,虽然没有钱,也要搞得闹热一点。”赵成辉说。
“你放心去吧,我一定会办好的。”妻子说。
赵成辉带着一百零五两银子直往县城走去。到得县城,他首先到迎恩寺去找元觉大师。
“请问,元觉大师在家吗?”走进迎恩寺,赵成辉就说。
“是赵瑶人吗?”守寺的小和尚见赵成辉一身瑶装,就说。“我师傅早就在等你了,请随我来。”
于是,赵成辉跟着小和尚走到了后殿。
“你的银子还没有凑够,只有一百零五两,对不对?”赵成辉一进去,元觉大师就说。
“大师真是神人,讲的一点不错。”赵成辉说。
“你不用说了。”元觉大师说。“我这里有二百两银子,你拿去,用一百二十五两交帐保回金旺来,另用十两交与差役,就算是请他们喝一壶酒,送给县太爷十五两,算是求情,剩余五十两,就算为你女儿妆嫁吧!”
“真是感谢大师恩德了。”赵成辉拿着银子说。接着就往县衙赶。
“奇怪,这位大师怎么对我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出来后,赵成辉想,欲等待回去问一问,怎奈事情紧急,不好转去再问,只好放在心里,日后再说。
有了银两,什么事都好办,到得县衙,赵成辉首先给了衙役十两银子,这一关是顺顺利利。直接就见到了县太爷,县太爷收到银子,额外又加了十五两,虽说不多,也是喜出望外了,所以,也是一路顺风,县太爷一句话,就把金旺给放了出来。
“爹!”金旺一出来就大叫道。
“娃崽,我们快回去,家里有好多事要做。”赵成辉说。
“好吧,我们就走吧!”
“你要记住,这一次,全靠迎恩寺那个元觉大师,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一边走,赵成辉一边对金旺说。
“爹,我记住了!“金旺说。
“明天就嫁你大妹!”成辉说。
“怎么这样急?”金旺不解地问。
“事出突然,我也是没有办法!”接着,赵成辉就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金旺。
“真是岂有此理,我找卢员外那王八糕子算帐去!”金旺听后气愤地说。
“唉!算了,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们怎么斗得过卢员外?只好自认倒霉了。”赵成辉说。“我还是快回去为好!”
太阳才倒向西边,父子俩就回到了枫木源。
“准备得怎么样了?”刚进门,赵成辉就问。
“差不多了。”
“唉呀!赵大爷和少爷回来了!”金旺他娘的话还没有说完,媒婆赵小妹就出来说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做主了!”
“你这个赵小妹也是油嘴滑舌的,跟那个姚媒婆没有什么两样!”赵成辉说。
“那你可是看走眼了!”赵小妹说。“我可是我们瑶家不可多得的好媒婆!她那个媒婆,专做缺德事,我可是专做好事。”
“好,好,好!不要自吹自擂了。你还会下阴,还会装神弄鬼,还会到河边烧纸,还会骗人家黄花闺女!”赵成辉说。
“赵大爷也说笑话了。”赵媒婆说。“我哪里有那个本事!”
“我知道就行了。”赵成辉说。
“好,我们不讲这些,我们讲正事。”赵媒婆说。“明天清早,男方那边就抬半边猪来,你们只准备早饭就行了。伴嫁娘我们也请来了,就等你这个舅舅回来!”赵媒婆又转向金旺说。“你回来了就好了,这个婚礼就算完备了。”
“金旺,你赶快去通知亲朋好友,明天来早一点,把喜事也办早一点,争取中午前赶到三间塘。”赵成辉说。
“好,我这就去!”赵金旺说道。
“不用去了,这些事,我都安排人做好了,你们父子俩也辛苦了,就先歇歇吧!”赵媒婆说。
“都是你想得周到!”赵成辉说。
“都是自己人,当然要想周到。”赵媒婆说。“妆嫁的花帽花鞋我都为你们准备好了。”
“你真是仔细。”赵成辉说。“我们家里不是有吗?”
“你们那个太土气,我这可是精工制作的上好的。”赵媒婆说。
“那就用你的。”赵成辉说。
“今天晚上的菜准备好了吗?”赵成辉叫过妻子来问道。
“你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去准备?”妻子说。
“不要担心。”赵媒婆说。“文凤家拿了十只鸡十只鸭来,今晚够用的了。”
“现在他们已经都摸好了,你就放心好了。”赵媒婆继续说道。
“还是你们做媒婆的厉害!”赵成辉说。“到底不同那个姚媒婆。”
“我这个媒婆是有名无实,跟你们做了媒,连猪头都没有得到,不算不算!”赵媒婆说。
“你不要急,等我明天打得鱼,卖得钱,送你一个大牛头!”赵成辉也笑了笑说。
“亏你还有心思说笑话。”赵媒婆笑了笑说。“我也不指望了,只要把这个婚事办妥贴就行了。那些都等你嫁三妹再讲吧!”
“好吧,今晚就要做好一切准备,明天一早就送亲!”赵成辉说。
三间塘村。
这里更是充满了喜气。下午的太阳也是暖烘烘的,它懂得人意,它随人意。你看,那鸟儿都知人意,叫得特别欢,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就好像是一首绝妙的曲子,不,本来就是一首绝妙的迎亲曲,不然,哪有那样和谐,哪有那样动听!
“文飚,你快去叫盘家和唐家兄弟来帮忙!”赵名乐说。“马上就杀猪,迟了怕来不急。”
“好,我这就去!”赵文飚说。
“文凤,你去请个先生来写两副婚联,也好有个节日喜气,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也不要太寒酸了。”赵名乐又对文凤说。
“我这就去!”赵文凤就去请先生去了。
“都叫走,这家里的事就你一个人做了!”名乐嫂子说道。
“你不要急,我会安排好的,你就等着做你的家娘婆吧!”赵名乐笑着说。今天他忒高兴。
不一会,唐家兄弟唐春运、唐春宏和盘家兄弟盘万三、盘励生都过来了。
“恭喜恭喜。”他们说。
“春运、春宏,你两兄弟去杀猪!”一进门,赵名乐就说。
“我们做什么?”盘家兄弟说。
“你们俩去准备竹竿,抬猪送礼。”赵名乐说。“要在天黑前将半边猪抬到枫木源。”
“要得,要得。”两弟兄就去准备竹竿去了。
日头偏西已久了。
盘家兄弟已经将竹子砍了回来。
“猪杀好了没有?”盘万三问。
“哪有那么快,你们先做好准备,马上就好。”唐春运说。“万三,你中气足,来吹一吹猪!”
“你吹吧,你吹猪吹惯了。”盘万三说。
“说得也是,我是专门吹猪不吹牛的。”唐春运说。“不过,你总得来帮一下忙,你用通条跟我通一通猪,我也好快一点。”
“好,励生,你去帮他通。”盘万三说。“我来把这竹枝削好,再找点红纸来包好,总之,越快越好,太阳已经偏西了,我们还要赶到枫木源,免得他们等久了。”
于是,励生就去帮忙通猪,万三就去削竹。
在瑶家,削竹抬猪是有讲究的,竹子要青,代表四季常青之意。上半截要把枝叶去掉,代表干干净净。竹子尾部要留着枝叶,代表枝叶茂盛,子孙繁衍。竹子两头还要用红纸包一包,代表是红喜事。抬着的猪是整整半边,多少不问,反正是半边就行,意思是两家合起来就是全的,也就取合合之意。
“怎么写对联的先生还没有来?”赵名乐说道。
“最近也要到镇上才请得先生到,来回有二十来里路,哪有那样快?”名乐嫂子说。“如果到城里去请,不到黑也来不了!”
“你看,你看,那不是来了。”名乐说。
“是好像是,不过,我们这山里有路,看到屋,走得哭。现在虽然看得见他们,可是,要走到这里,起码还要半个时辰。”
“来了就好,半个时辰有多久?不就一下子。”赵名乐说。“太阳都偏西已久了,万三,励生,你们快去送猪了,那边也等得难。”
“好,我们马上就去!”万三说。
猪啰,猪啰!喂……
竹抬猪啰摇荡荡,兄弟二人喜洋洋。
青山点头绿水笑,幸福生活万年长。
你看,两弟兄将半边猪扎好,贴上红纸,然后,抬着猪,唱着山歌,高高兴兴地往枫木源去了。
太阳还没有下山,先生就到了屋。
“先生,先喝杯茶。”赵名乐招呼说。“是不是吃了晚饭再写?我们都准备好了。”
“等一下,先还是写好再吃晚饭!”先生说。“天还没有黑,等一下天黑了就不好写了。”
“那就先喝杯茶。”赵名乐说。
“好,就放在那里吧!”先生说。
“文飚,去准备好桌子,先生要写对联了。”赵名乐叫道。“先生,在里面写还是在外面写?”
“外面亮爽,还是在外面写吧!”先生说。
于是,文飚将桌子背到外面来。
先生拿出笔墨,在桌子上铺上红纸说道:“你们要写哪样的对联?”
“先生讲笑话了,我们是‘斗大的字不识八升’,哪里晓得什么对联?”赵名乐说。“你看着写吧,总是写好话就行了。”
“那我就写了。”先生说。“你们这里山清水秀的,我就以你们这里的环境来写一幅。”
“什么叫环境?”名乐嫂过来说。
“环境都不懂,不懂就不要问。”赵名乐说。
“爹,你讲讲看,什么叫环境?”
“这……我也不晓得,听先生的,先生不会错!”
“那我就写了。”先生说着。“哪个来磨墨?”
“我来。”名乐说。
“墨要磨细一点。”先生从袋子里拿出墨砚放在桌上,再拿出墨块交给名乐说。
名乐在砚里倒了一点水就磨起墨来。
先生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远方,又看了看赵名乐的家,左手镇着纸,右手将纸扫了一扫,然后拿起笔来,醮了一醮墨汁,然后将脚 尖顶起,右手挥动,这时,只见先生浑身发抖,左手向后直硬起来,全身的力气抖发,全部贯注在右手上,笔落纸上,遒劲有力,笔尖向上一提,写出了一个大字,头上冒出了汗来。
“先生,我看你全身发抖,原来写字也这样用力。”名乐笑着说。
“这你不懂。”先生说。“这叫全神贯注。”
“先生写的什么字?”
“这是一个‘山’字,这也不认得。”
“我们写‘山’不是这样写,你这个‘山’好看一些。”
“当然,‘山’就要写出‘山’味来。”先生见吹他,就有点洋洋身得地说。“要像山,山顶突出,山中崎岖,山底宽广。”
“哦,还有这样多讲究,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写个字都不同。”
“不要讲了,讲你们也不懂,还是看我慢慢地写来。”先生说着又像刚才一样,写道:
山青水绿,春光漾漾迎淑女;
“这是上联。”先生说。“山青水绿,春光漾漾迎淑女;你们说好不好!?”
“好,写得好,先生就是先生,有才华!”文飚说。“特别是国字那一撇写得好。”
“国字哪有一撇?”赵名乐说。“叫你读书,你总是逃学,现在晓得人家有才华了?”
“哦,对对对,八字才有一撇,我讲错了。”赵文飚说。
“你呀,八字都还没得一撇!”赵名乐说。
“不要吵,不要吵,文飚,你去把这上联晾干。我要写下联了。”
“先生,你揩揩汗。”春运过来递汗帕给先生说。“我们刚才杀猪还没用这样大的力气,先生真是辛苦了。”
“你这人也真是,怎么能与你们杀猪比?”先生接过汗帕揩了揩汗说。“我们这是高级劳动,你们那是体力劳动,有天壤之别!”
“管它高级低级,都要用力,挖土烧山都一样。”
“朽木不可雕也!”说着,先生又铺好了纸,挥手写了下联:
地久天长,喜气盈盈闹新房。
“写得好,写得好,先生确实写得好。”赵名乐说。“你看,这字也写得好,一笔就是一笔,不像城里那些字,东倒西歪,东连西扯,连个笔划都没有,根本就是‘我也认不得他,他也认不得我’。”
“你这话讲得还有点意思。”先生笑了笑说。“不像刚才那朽木。”
“不是我夸你,本来就是这样!”赵名乐说。“明天叫小崽要多跟你学一学才好。”
“横批是。”先生见他们一个劲地夸奖,十分得意,于是,大声卖弄说。“百年好合!”说完,挥手又写了下来。
“先生,这是大门联,还有洞房联。”赵名乐说。
“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先生呷了一口茶说。
“也是,也是。”名乐说。“先生下了这样大的力气,也应该歇歇气了。当家的,筛茶。”
“我在喝了,等一下再添吧!”
“洞房写点什么?”
“看我的。”先生说着继续写道:
远水横北郭;春风入洞房。
“好,写好了,太阳也下山了,进去吃饭。”赵名乐说。“文飚,背桌子进屋!”
“天都快黑了,怎么迎亲的乐队还没有到?”赵名乐问道。
“应该到了,天都快黑了,他们都是蛮准时的,不会误事的。”文凤说。
“你去看看,我这里先招呼先生他们吃饭。”赵名乐说。
“也好!”赵文凤又出门去看乐队来了没有。
话说枫木源这边,也是忙得不亦乐乎!虽然没有大发请帖,什么对联拜神那些都免了,然而附近的亲朋戚友来了还不少,大约有一百来人,大多是来送亲的。
在瑶家,有一种风俗,就是姑娘出嫁的头天晚上,要坐歌,说是坐歌,实际上是熬夜,因为瑶山地区单家独户的多,客来多了,就没有地方去睡觉,所以只有聚拢一起来过夜,过夜没有别的事做,男人就喝酒,女人就用唱瑶歌来打发时光。现在是婚宴,所以就坐歌,坐歌当然是以新娘为主,坐歌的形式也多种多样,一般以劳动歌为主,一夜长得很,光几个劳动歌是打发不了的,所以,也有对歌、盘歌、还愿歌等等。而最高潮的是姑娘的哭嫁歌!
俗话说,“出嫁姑娘哭是笑,落弟举子笑是哭。”这话一点不假。别看那些落弟举子一得到消息就哈哈大笑,做出悠然自得的样子,实际上心底在流血!“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十年寒窗却没有成名,你说流血不流血!?而出嫁姑娘则不同,看她是在哭嫁,然而,那些都是假的,实际上,她心底在笑呢!
闲话少讲,书归正传。
“天都快黑了,怎么送猪的还没有来,今天的晚餐怎么开?”赵金旺对他爹说。
“是呀,怎么这样迟,你去看看!”赵成辉说。
“来了,来了,你看,那不是来了吗?”金旺娘眼尖,她指着前面说。
“好,叫他们准备好开晚餐,开晚餐后就坐歌!”成辉说。
晚餐还算是简单,割了二十来斤猪肉煮了一大锅,也没有放什么葱子酱油,然而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一扫而光。你要想到,在那大瑶山里,半年还吃不上两顿肉,那里还要什么葱子酱油?
晚上就是坐歌,都是一些盘歌之类的,分男女两边,一边盘就一边答,就像《刘三姐》里的一样,盘苦了就喝茶,一夜也还容易过。
倒是大妹的哭嫁歌动了真情,你想,她今年才十七岁,从来没有离开过爹娘,不是卢俊那坏小子逼亲,她还要在父母亲手下多享几年福,没有想到,喊分手就分手,如今就要离开爹娘了,你说她伤心不伤心?所以,她真哭了,她哭道:
我娘养我一十七,三更灯火五更鸡。
一把一把拉扯大,怎么舍得嫁起出。
爹啊娘,一根竹子蛮蛮长。
竹子有头也有尾,女儿的头尾在何方?
娘啊爹,山上的大树把荫遮。
女儿今天出嫁了,从此哪个来体贴!
弟啊兄,天上的太阳红彤彤。
兄弟姐妹天天耍,往后谁来拿酒盅。
兄啊弟,从今往后莫淘气。
姐姐今天离家去,和和气气过日子。
这样的歌还有一大摞,这里就不一一赘叙了,总之,这时从大妹口里唱出来,真是情真意切,在旁的人,人人都在落泪!
养出你来麻筒大,生出你来米筒长。
养你一岁学走路,养你两岁叫爹娘。
一把屎来一把尿,养你养到十七岁。
爹娘哪里舍得嫁,女儿大了留不住。
这时,大妹娘也伴着大妹的哭嫁声唱着,两娘女抱在一起,真的大哭了起来!
也是的,大妹今年才十七岁呀!怎么舍得就嫁了?也是迫于形势,没有办法!
养女本是一枝花,留在家里不用它。
花开本得嫁出去,高高兴兴到婆家。
“你们两娘女也不要哭了,这是喜事,哭坏了身子不好。大家高兴高兴!”有人劝道。
“是呀!大家都是过来人,哭嫁做个样子就要得了,何必要动真情?嫁出去多回娘家来看看就要得了。”这可是实话,多少人嫁出去后就不要娘家了!
一夜,就在这样的哭哭闹闹中很容易就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大妹就开始梳妆了,她首先戴起了花帽。
花帽,是瑶家姑娘节日喜庆戴的一种特殊的头饰。
瑶家姑娘的头饰,有铜铃帽、铜铃帕、蝴蝶结、蜻蜓帽、顶板等等,而最富有特色的是瑶家姑娘那出嫁时戴的花帽。花帽是瑶家姑娘成熟的标志,也是瑶家姑娘向男青年炫耀自己心灵手巧的珍品,其做工十分精巧。多用丝绸丝线精绣成各种图案,有的如孔雀开屏,灵光熠熠;有的似凤羽翩翩,色彩斑斓;也有的如青峰叠翠,层序井然。帽子的前沿嵌着一排珍珠,犹似一只只灯笼匀称地挂着,有的人就叫它为“灯笼帽”。帽子的中央,嵌着一只四方银块,四周镶满五颜六色的翡翠,组成一幅绚丽的图景,象征着瑶家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翡翠边用丝线缀着四十二只铜铃,走路时发出叮当之声,犹鸾凤和鸣,似高山流水,隽永而清新。铜铃下圈着二十三个铜钱。帽子后面像一只凤尾扑散着鳞羽,下面吊着一串铜钱。在瑶家的传统中,铜钱象征着吉祥如意,佩戴铜钱可以驱邪去秽!
今天,大妹一戴上这花帽,顿觉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大妹本来就是天生丽质,俗话说:“高岭有好水,深山有好花。”赵大妹是山里那山漕水洗润出来的,那水色是没得讲的,那皮肤光洁而柔润,根本就不需要打广告,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更是美不胜收,就好像晓得讲话,向你一瞄,你立即就会酥了。如果你见到了,不神魂颠倒才怪呢!秀色可餐,原来就是指的赵大妹!
“噼哩叭啦!”赵大妹刚好梳了妆,迎亲的队伍就到了,打起了震天响的鞭炮,把整个瑶山都抬起来了。
“大妹,准备好了吗?”媒婆大叫着说。
“不要急!”大妹她娘说。“先安排他们吃早饭,等一下再启程,我们娘俩还有话说。”
这一下可是热闹极了,枫木源里人头攒动,喜地欢天,人人脸上都写满着笑意!连天上的飞鸟也忍不住来回观看。
“等什么等,那边也难等,女儿总是要嫁的,哪有那样多的话说,以后回门再慢慢说吧!”媒婆又催着说。
“你这媒婆也是,又是我的女,你不心痛我心痛。”金旺娘说。“你到文凤家后,一定要孝顺父母,要贤慧……”真的有说不完的话!
催了三四次,赵大妹终于盛妆出来了,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赵大妹一出来,又别有一番情调,除了那别具一格的花帽外,脚上又穿了一双瑶家人特有的花鞋,又叫登云绣鞋,你也是没有见过,如果见到了,真会叹为观止呢!
“噜哩噜哩呐哩呐!”
“噼哩噼哩叭哩叭!”
这时,锁呐声、鞭炮声又起,混为一响。
这里尽管热热闹闹,却不见花轿,奇怪!新娘子不坐花轿!
原来,瑶家人嫁女是不用花轿的,因为这里山高坡陡,荆棘丛生,根本就无法抬花轿,所以就不用花轿了。
那么,姑娘如何出门呢?不用说,出嫁的姑娘是不能自己走出去,不像现在,“一路红旗一路歌,自己走来的!”那样就不值钱了。即使想走得紧,也要装出不想走的样子。就像哭嫁一样,明明心里在笑,就是要装出哭的样子。这就难了,新娘无法出门了。
不要急,瑶家人自有瑶家人的办法,这就是瑶家奇特的习俗,叫做:姑娘出嫁舅舅背!
难怪昨天要急于救出金旺来,就是要这个舅舅来背新娘!即使没有亲舅舅,也要找一个堂舅舅来背。
“成辉,怎么老庚他们都没有来?”成辉妻子问。
“管他,我已经告诉他了,他不来也就算了,这里可不能再等了!”赵成辉说。“他是道师,他总有他的想法。我们按我们的安排办好了。”
鞭炮一响,金旺背着大妹就走,一直向前,绝不转脸,迎亲队伍就紧跟在后面,吹吹打打,一路而行。大约背了三四里路,看不见自己的家了,金旺才把大妹放下,这里也有个说法,看不见家了,叫做“不回头”。要是看得见家,就是思家之意,女方思家,思娘家,对男方来说是不吉利的。意思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是一定不准再回头了。
大妹下得地来,穿着那登云绣鞋,走在那崎岖的山路上,婷婷袅袅,配着那铜铃帽“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加上那百花的映衬,百鸟的和鸣,更是别有一番风情呢!这是一幅多美的瑶山风景画呀!可惜我不会画,不然,定会千古流传呢!刘福忠先生是我的好友,是同班同学,我这书的插图都是他画的,我一定要叫他画一幅!画得精彩别致!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送亲队伍正在那山路上吹吹打打,风风光光,逶逶迤迤地行走,突然,前面一个大汉拦住去路。这些话,完全是《水浒》里那些剪径话。
真是虽然好事凭天定,行来到底不由人。命里生成多磨难,任你怎样躲不能。本来一桩大好事,谁知平地起风云。
欲知何人前来剪径,大妹命运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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